無覓之王 - 第五章凡人躯壳

医院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我盯着自己苍白的手背，静脉血管在皮肤下清晰可见。护士刚给我抽完血，留下一个小小的针孔。三个月卧床让我的肌肉萎缩得厉害，连握拳都感到吃力。

"林小姐，您的情况非常特殊。"主治医生推了推眼镜，翻看着厚厚的病历，"车祸后持续昏迷九十一天，全身器官功能却奇迹般保持正常。更奇怪的是..."

他指着CT扫描图："您大脑中的血块自行消失了，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轻轻触摸太阳穴，那里本该有一道疤——在曙光实验室时，莫里斯博士在那里植入了第一块控制芯片。但现在，皮肤光洁如初。

"我想看看车祸记录。"我说。

医生和护士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恐怕需要警方授权。您的案件有些特殊。"

"什么特殊之处？"

医生犹豫了一下，递给我一部平板电脑："您自己看吧。"

屏幕上是本地新闻网站的报道，日期是我记忆中"被捕"的前一天：《基因研究所爆炸事故，至少12人失踪》。配图里，我工作的研究所已成废墟，消防员在瓦砾中搜寻。

"失踪名单里有我？"

"是的。但三天后，您出现在研究所五公里外的公路上，被一辆货车撞击。"医生指着另一则报道，"奇怪的是，现场监控显示您是从...空中坠落的。"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监控捕捉到了？那黑曜组织岂不是...

"监控视频在哪？"

"警方封锁了消息。"医生压低声音，"听说国安部门介入调查了。"

国安？还是黑曜的伪装？我强作镇定地放下平板，手指却不自觉地颤抖。如果黑曜在找我，医院绝对不安全。

"我想联系家人。"

"已经通知您妹妹了，她正在赶来。"护士微笑着说，"这三个月她几乎每天都来。"

妹妹？我浑身一僵。我是独生女，哪来的妹妹？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轻快得像跳舞。病房门被推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蹦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束向日葵。

"姐！你终于醒了！"她扑到床边，紧紧抱住我。

我闻到她发丝间的柠檬洗发水味道，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温度——真实得可怕。因为这张脸我认识，是9号实验体，那个能在口中生成毒素的绿发女孩。

"小...雯？"我试探着叫出她胸前名牌上的名字。

"医生说你可能会失忆，没想到连我都不记得了。"她撅起嘴，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爸妈明天才能从国外回来，今晚我陪你。"

医生和护士识趣地离开了。门一关上，"妹妹"的表情立刻变了。她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黑曜已经控制了这座城市三分之一的医疗机构。我们得在你被标记前离开。"

"你是真的9号？"我抓住她的手腕，"你怎么逃出来的？"

"先离开再说。"她从花束中抽出一支"向日葵"，花蕊里藏着一支微型注射器，"这是干扰剂，能暂时屏蔽监控。但只有十分钟效果。"

她将注射器按在我颈侧。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瞬间带来针刺般的痛感。我的视野边缘开始扭曲，像老式电视的雪花噪点。

"快，换衣服。"她从背包里拿出护士服和假发。

五分钟后，我们推着医疗垃圾车走向电梯。经过护士站时，我看到监控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了——就像时间停止了一样，连时钟都不再走动。

"干扰剂还扭曲时间？"我小声问。

"只是影像延迟。"9号按下电梯按钮，"黑曜的天眼系统会分析监控，所以要让画面看起来正常。"

电梯下到地下二层，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医院后勤区。9号轻车熟路地打开一扇标有"危险化学品"的门，里面竟是间简陋的实验室。

"欢迎来到反抗军前哨站。"她锁上门，拉开墙上的伪装面板，露出电子设备，"虽然只有十二平米。"

我打量着这个狭小空间：工作台上摆满自制仪器，墙角堆着食物和水，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笔记——最中央是一张曙光实验室的平面图。

"其他人呢？36号？8号？"

"死了，或者被抓回去了。"9号调出一个监控程序，"你是唯一逃出来的觅影者。"

屏幕显示医院各处的实时画面。在急诊室门口，几个穿黑西装的人正在向护士展示某种证件。

"黑曜猎手。"9号脸色发白，"比预计的来得快。"

她飞快地敲击键盘，调出一张城市地图，十几个红点闪烁着。

"这些是确认被黑曜控制的设施。蓝色是我们安全屋的位置。"她指向西北角的一个蓝点，"最近的在旧城区，距离六公里。"

"怎么过去？他们肯定监视着交通要道。"

9号神秘地笑了："走下水道。"

她从柜子里拿出两套防水服和防毒面具："黑曜还没完全控制地下系统。反抗军挖了几条秘密通道。"

我们刚穿戴完毕，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9号立刻关掉屏幕，我们屏息躲在门后。脚步声停在门外，电子锁发出"滴滴"的识别声。

"生物识别失败。"机械女声响起。

下一秒，爆炸的冲击波将门整个掀飞。9号扑倒我，一块金属碎片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在墙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浓烟中，三个黑影走了进来。为首的摘下防毒面具，露出莫里斯博士那张令我噩梦连连的脸。

"117号，好久不见。"他微笑着说，左眼的机械义眼发出红光，"或者说，我该称呼你为'王女'？"

9号突然从我身边窜出，口中喷出一股绿色雾气。莫里斯身后的两个猎手立刻倒地抽搐，但他只是轻轻挥手，雾气便像被无形墙壁挡住一样散开。

"9号实验体，毒素生成能力。"莫里斯叹气，"你以为我们没准备抗体吗？"

9号不退反进，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手术刀刺向莫里斯。莫里斯不躲不闪，当刀尖距离他胸口只有几厘米时，9号突然僵住了——她的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红色纹路。

"芯片还在你体内，蠢女孩。"莫里斯轻声说，"休眠模式。"

9号像断了线的木偶般倒下。我冲上前抱住她，发现她的脉搏微弱但稳定。

"放心，她还有研究价值。"莫里斯向我伸出手，"现在，王女，是时候回家了。"

我低头看着怀中的9号，突然注意到她脖子上有个奇怪的装置——微型注射器，针头已经刺入皮肤。她刚才不只是攻击，还给自己注射了什么。

"你在拖延时间。"我抬头看莫里斯，"为什么？"

莫里斯的笑容消失了："直接捕获容易损伤容器。但别担心，我有的是办法——"

他的话被警报声打断。医院广播系统响起："紧急情况，所有人员立即疏散。生化泄漏警报。重复，这不是演习..."

莫里斯的义眼闪烁了几下："有意思。她激活了休眠的纳米毒素。"他转向我，"你最好跟我走，除非你想看这座城市变成死城。"

我抱起9号："她需要解药。"

"解药在黑曜总部。"莫里斯让开通道，"做决定吧，王女。是看着千万人死去，还是自愿跟我们走？"

这根本不是选择。我深吸一口气，走向莫里斯。就在他露出胜利微笑的瞬间，9号突然睁开眼睛，将一枚芯片拍在我后颈上。

世界天旋地转。

莫里斯的怒吼变得遥远。我感到自己在坠落，穿过地板，穿过混凝土，穿过土壤...最后落入一个由金色丝线构成的网状空间。

"存在之线..."我喃喃自语。

"不完全是。"一个声音回应道。

我转身，看到36号悬浮在金色网格中。他的银灰色眼睛比记忆中更加明亮，身体呈现出半透明状态，无数细小的光点在他体内流动。

"这是哪里？"我问。

"量子通讯网络。"36号微笑，"9号给你注射的是纳米级量子计算机，能暂时将你的意识上传到反抗军的秘密服务器。"

"你...是真实的吗？"

"如假包换。"36号做了个鬼脸，"我的肉体已经死亡，但意识被数字化保存。现在，听着，时间不多。"

他挥手调出一个全息投影——是莫里斯，正在医院指挥一群穿防护服的人。

"黑曜计划用你做钥匙，打开通往神界的永久通道。"36号快速解释，"他们需要王的两半同时存在于物质界和神界。"

投影切换到一间实验室，中央悬浮着红色水晶，里面隐约有个人影。

"零号？！"我认出了那个轮廓。

"黑曜保留了他的肉体作为诱饵。"36号关闭投影，"但重点不是这个。看这个——"

一个新的影像出现：一座巨大的黑色方尖碑矗立在城市中心，周围是严密的军事封锁。

"黑曜塔，三天前出现的。"36号说，"它其实是一根锚，将神界和物质界拉近。当三个月亮在现实世界对齐时..."

影像变成天文模拟图：地球、太阳和月球连成一线，而更远处，三个模糊的阴影正在靠近。

"神界的三个月亮会与现实重叠。"我倒吸一口冷气，"那就是通道打开的时刻。"

"正确。而根据计算..."36号调出日期，"还有七天。"

"我能做什么？我的力量消失了。"

"不，只是被你的肉体限制了。"36号靠近我，"听着，117号，你从来不是容器。你是意外坠入人间的王之分身，拥有完整的王之力。只是人类的躯壳无法承受，所以力量自我封印了。"

这解释了为什么我会有那些记忆。"那我现在..."

"9号给你的纳米计算机能暂时强化神经传导。"36号的身体开始闪烁，"足够你在短时间内使用一部分能力。但每次使用都会加速肉体崩溃。"

"没有别的选择？"

36号摇头："要么看着两个世界碰撞毁灭，要么赌一把。反抗军已经..."

他的影像突然扭曲，金色空间开始崩塌。

"信号被干扰了！"36号大喊，"记住，去找编织者！他在..."

世界碎裂成像素点。我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行驶的救护车里，手腕被特制镣铐固定。莫里斯坐在对面，正在检查一支注射器。

"欢迎回来。"他头也不抬地说，"9号的把戏比预期的有趣。可惜改变不了什么。"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感受到后颈芯片传来的微弱电流。36号说的没错——我能感觉到体内沉睡的力量，像一头被锁链束缚的巨兽。

"你们想要什么？"我故意拖延时间，"如果只是想打开通道，为什么需要我？"

莫里斯终于抬头，机械义眼旋转聚焦："通道需要两把钥匙，王女。神界的王座，和人间的王血。"他举起注射器，"你的DNA是完美的催化剂。"

救护车突然急刹车。外面传来喊叫声和枪声。莫里斯皱眉，按下耳麦："报告情况。"

没有回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高频噪音，连我的牙齿都开始发颤。车顶传来"咚"的一声，接着是金属被撕裂的刺耳声响。

一道激光切开天花板，阳光照射进来。莫里斯迅速拔出手枪，但还没等他瞄准，整块车顶被掀飞了。

站在车顶边缘的是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子，戴着一副反射阳光的墨镜。他轻松地跳进车厢，动作优雅得像只猫。

"抱歉打扰你们的亲子时光。"男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双完全由金属构成的银色眼睛，"但这女孩有约在先。"

莫里斯开枪了。子弹在距离男子几厘米处突然停住，悬浮在空中。

"老套。"男子打了个响指，子弹掉头射穿了莫里斯的膝盖。

莫里斯惨叫倒地。男子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到我面前，伸手捏碎了我的镣铐。

"8号？"我认出了那张脸，尽管他的机械部分比实验室时更加精致。

"现在叫我'银瞳'。"他微微一笑，金属义眼闪烁着，"编织者派我来接你。"

车外，五六个黑曜猎手已经包围了我们。8号——现在是银瞳——叹了口气："抓紧我。"

我搂住他的腰。下一秒，他的背部装甲打开，伸出四根机械触手，每根末端都是旋转的刀片。触手如闪电般出击，精准地刺穿每个猎手的咽喉。

"我们反抗军不随便杀人。"银瞳带我跳出救护车，"除非他们先动手。"

现场停着三辆黑曜的SUV，其中一辆正在燃烧。我们的交通工具是一台改装过的重型摩托，车身上漆着反抗军的标志——破碎的黑曜石中伸出一只金色的手。

"抱紧。"银瞳发动摩托，"有惊喜给你看。"

摩托咆哮着冲出去，速度之快让我的视野都变得模糊。后视镜里，更多的黑曜车辆正在集结。

"他们不会放过我们。"我喊道。

"当然不会。"银瞳按下车把上的一个按钮，"所以得玩点花的。"

摩托两侧弹出两个金属圆筒，发射出十几发微型导弹。导弹不是飞向追兵，而是射向前方的路面。

爆炸声中，柏油马路被炸出一个巨大坑洞。就在我以为我们要冲进去自杀时，坑洞底部露出金属轨道——这是一个伪装成路面的秘密通道入口。

摩托沿着陡峭的轨道下滑，身后传来追兵急刹车的刺耳声响。银瞳打开车头灯，照亮了这条幽深的隧道。

"欢迎来到反抗军的地下高速路。"他的声音在隧道中回荡，"直通总部。"

灯光照亮的隧道壁上，我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涂鸦和符号。最显眼的是一行发光的金色文字，像是用某种荧光涂料写的：

"三月的孩子终将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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