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境連結#2 - 愛葛妮絲

　　邦多尼城郊，毛毛細雨迎著風拂面，愛葛妮絲眸裡盈著無可奈何的悲切，望著眼前的墓碑輕聲嘆息。

　　愛葛妮絲望著腿上潔白的百花花束，愁容滿佈著她溫婉優雅的臉龐，殘破的雙腿讓她無法從輪椅起身，也讓她無法將花束放到墓碑前。

　　「午安女士，您也是來弔念我的母親嗎？」

　　洋裝的裙擺被扯了扯，愛葛妮絲訝然回眸，一個年莫四、五歲的女孩仰頭看她。

　　愛葛妮絲將花束遞給她，溫聲輕道：「是的，可以幫我獻花嗎？」

　　小女孩依言照做，被雨淋得濕漉漉的臉上滿是悲傷。

　　「您聽說過潰土迴廊嗎，媽媽說只要對那裡的石碑許願就能實現願望，說不定我還可以再見媽媽一面……」

　　愛葛妮絲讀懂了小女孩眼裡的懇求，緊緊揪著衣擺的手也透露了她此刻的不安，髮絲沾黏在臉上顯得尤其狼狽。

　　於是愛葛妮絲為她撐起了傘，替小女孩擋去了滿空的陰霾，任由雨水淋濕自己一身喪服。37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2j5k1r1p4

　　有一說邦加朵城是神靈的饋贈之地，也有說邦加朵城是神明最惡劣的興趣。

　　邦加朵人擁有永恆的生命，與此同時，神明又將壽命該死的短暫的人類帶來他們身邊。

　　這對生性多情的邦加朵人來說簡直是致命的折磨，脆弱而剛毅的人類對他們有著毒物般的吸引力，可人類極短的生命又令他們痛苦萬分。

　　「這就是妳執著要來潰土迴廊的理由？我還不知道妳什麼時候這麼善心，妮絲。」

　　莉茲推著輪椅，看著眼前高聳的石牆，嘟著的嘴唇透露出她的不悅。

　　愛葛妮絲輕撫著腿上女孩的髮絲，小女孩睡得香甜。

　　「妳知道這女孩是誰嗎？」愛葛妮絲寵溺的笑道：「薩娜·塞堤，老天，她可是漢娜的女兒，命運就是這麼惡意作祟。」

　　利茲腦海裡閃過什麼，疑道：「……漢娜夫人？」

　　「是啊，漢娜，我古老的愛人。」

　　莉茲愕然，一瞬間明白了愛葛妮絲來這兒的原因，她只得斂起眸嘆息，嘆愛葛妮絲太傻，也嘆這個孤城多麼不公。

　　愛葛妮絲輕撫著石牆，呢喃般的讀出上頭的字跡——「潰土迴廊」。

　　石門緩緩開啟，與外面一片晴空截然不同，潰土迴廊黃土滿天、陰霾籠罩，儼然宣告著眼前的危難。

　　潰土迴廊是條筆直而不見盡頭的石廊，無數條參天石柱支撐在兩側，其餘地方放眼望去都是空蕩蕩的一片塵土。

　　人人都說潰土迴廊是神明最後的慈悲，祂們賜給人類除了討要壽命以外一個達成任何願望的機會，而「任何」兩字，成了人類燒殺擄掠的原罪。

　　愛葛妮絲輕輕笑道：「莉茲妳看，石碑就在前方啦。」

　　莉茲一言不發的推著愛葛妮絲向前，她其實很想阻止愛葛妮絲，卻不知從何做起。

　　愛葛妮絲身為邦加朵人，自然沒有許願的權利，但她深愛的漢娜留了一個給她。

　　「我最親愛的漢娜，我帶著妳的女兒來見妳了，妳能聽見嗎？」

　　塵土飛揚，愛葛妮絲撐著傘擋住風沙，莉茲小心翼翼地推著她向前。

　　愛葛妮絲確實心善，她對髒兮兮的過街老鼠莉茲伸出了手，於是利茲便服侍著愛葛妮絲以及她的戀人——漢娜。

　　漢娜有著非常明豔的美，愛葛妮絲正是被漢娜這種邦加朵人身上少見的活力給吸引，而年輕的漢娜被愛葛妮絲的優雅給迷住，兩人雙雙墜入愛河。

　　可漢娜自由奔放的個性，在加上邦加朵城對同性戀的厭惡和牴觸——畢竟邦加朵人無法獨自生育——在與愛葛妮絲度過六年歲月後，漢娜愛上了另一位符合世俗期待、彬彬有禮的人類男性。

　　漢娜最終選擇與人類共度餘生，可她依舊愛著愛葛妮絲，兩人私下幽會日漸頻繁，愛葛妮絲圓月下的回眸浪漫繾綣，兩人相見之時她才會露出真心的喜悅。

　　最終佔有欲極強的人類無法忍受漢娜的作為，於是向石碑祈求——殺了愛葛妮絲。

　　愛葛妮絲永遠記得，漢娜矛盾至極的情感使她淚水潰堤，卻永遠的放開了愛葛妮絲冰涼的手。

　　「我愛他輕如鴻毛，我愛妳卻重若千鈞。」

　　天知道神明有多惡趣味，觀賞人們在情感中糾結與墮落是他們樂此不疲的遊戲，邦加朵人永恆的生命不能終結，於是他斷了愛葛妮絲雙腿。

　　愛葛妮絲徹底崩潰，至此消失在漢娜的世界，給了他們最後的成全。

　　一個深愛到極點的人，如此不甘願的放手，宛若漢娜親手將她的心撕成粉碎，用生鏽的刀一點一點削下骨肉。

　　有多疼？

　　莉茲見證了兩人愛情興衰，從愛葛妮絲笑靨如花到以淚洗面，最終剩下斂進骨子裡的端莊溫婉。

　　她其實好想矇住愛葛妮絲追尋著漢娜的眼眸，她好想再次看到眉開眼笑的愛葛妮絲——但為時已晚。

　　愛葛妮絲為漢娜癡狂到無可挽救的地步，任何牽扯到漢娜的事都會勾起愛葛妮絲脆弱的神經，讓平日高雅溫柔的女性變得不堪一擊。

　　就如此刻，愛葛妮絲雖然笑著，但她瘦弱的肩膀卻止不住顫抖，莉茲很清楚，她在害怕。

　　石碑近在咫尺，莉茲停下了腳步，繞到愛葛妮絲面前，捧住她的臉，額頭抵著額頭。

　　「妮絲，到了哦。」

　　愛葛妮絲眨了眨眼，眉目間泛起一抹溫情，她對莉茲道了聲謝，搖醒懷中睡眼惺忪的小女孩。

　　石碑位在迴廊的神殿中，莉茲攙扶著愛葛妮絲跪下，然後退出了神殿。

　　一陣狂捲而來的黃沙形成了屏障，讓莉茲再也無法瞧見裡頭的景象。

　　神殿內，愛葛妮絲跪在石碑前，虔誠而悲淒，她眼睫緊閉，雙手合十著，祈禱最後的願望。

　　「……偉大的邦加朵守護神，求您讓年幼的薩娜再見她的母親漢娜一面，我謹以漢娜名義向您祈求。」

　　愛葛妮絲嘶啞的嗓音迴盪在空蕩的神殿，她秉持著謙卑的姿態，好一會兒，身邊響起一陣銀鈴般的笑語——薩娜笑開了懷。

　　愛葛妮絲愣了片刻，才僵硬地轉頭。

　　小小的薩娜牽著一雙手轉圈，手的主人——漢娜燦笑著，蹲下來緊緊擁住女兒。

　　愛葛妮絲癡怔了好久，貪婪地用眼神描摹著漢娜最後的寵暱和笑顏，彷彿要永遠的刻進心裡，然後從此決絕。

　　愛葛妮絲的雙腿終於撐不住身體，歪歪斜斜向旁邊倒去，莉茲衝過來擁住她，那一瞬間，愛葛妮絲淚水止不住地落下。

　　「這樣就好了，對嗎……我跟漢娜從此再無牽扯，天人永隔……」

　　莉茲輕拍著她，無聲安慰著。

　　如果石碑還有一絲善心，能否替我向漢娜獻最後一束百合——愛葛妮絲最後如此祈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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