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拾文字 - 文｜夏雨滂沱

據說，夏天的雨水佔了全年百分之八十的降雨量。

也就是說，夏日裡傾盤大雨只是稀鬆平常的事。

我抱著膝蓋，怔怔抬頭看著一片蔚藍，晴空萬里，一雲不染的天色。

一個月沒下雨了。

自從那場捲起嘯浪，下足幾天幾夜的狂風暴雨停歇以後，老天像是哭得眼睛發疼，乾澀得再也無法落下半滴淚水。

像往常那樣，我坐在這個位置，靜看著無甚變化的天空，清空腦海裡的一切念想。

「給。」

上方出現了一支彩色相間的冰棒，在夏日的熱度裡冒出薄薄的白色煙氣。

我雙眼一亮，一把接過木棍子塞進嘴巴裡。

涼快香甜的味道瞬間在嘴裡蔓延開來。

「這個好吃。」我滿足地吮吸水潤的冰棒，「還有其他口味嗎？」

「當然有。」

「例如呢？」

「下次你陪我去，不就知道了。」

每次他出去練習，都會給我帶冰棒，但不是每次的口味都好吃，他又不肯告訴我有甚麼味道。

我扁著嘴，「不要，那麼曬又沒有遮蔭的地方。」

他斜看著我，很無奈，「去年你答應了今年一定會來看我的。」

我咳了下，然後理直氣壯地說，「我、我是說考慮。」

自從他愛上這個運動，每次去練習都會叫我去看，每年一次大型比賽也會拉我去看，但都被我耍無賴找藉口拒絕了。

他沒我辦法，但又不屈不撓，「那要怎麼樣你才會來？」

「嗯⋯⋯」我不知道為甚麼他這麼堅持，只能眼珠子轉一圈，想些鬼話來唬弄他，「等沒有太陽的時候吧！」

「沒太陽怎麼看得清！」他氣笑了，「你是跟夏天有仇嗎？每到夏天就打死都不出門。」

「我要保持美白女神的稱號，陽光是天敵。」我神氣地抬起下巴，吐了吐舌頭。

他很輕地捏了捏我的下巴，「把你能的。」

我掃開，「我在吃冰棒！」

「脾氣真臭。」他嫌棄地說，又低聲補了一句，「可是我喜歡。」

「嗯？你說甚麼？」我舉起冰棒，看著陽光穿透冰層，露出透明的彩光，沒有空閒理會他。

他輕笑，摸了摸我的頭髮，「再不吃就我就幫你吃掉了。」

我雙眼一瞪睨著他，趕快把冰棒塞進嘴裡。

幾天之後，他又要去練習，準備後一天的比賽了。

他站在玄關，像往常那樣摸了摸我的頭髮，溫熱的手掌撫平了夏日裡的悶熱不安。

「真的不陪我去？」

我看向他身後曬得發燙的陽光，猶豫了下，噘嘴搖了搖頭。

「那明天的比賽，要來看嗎？這次我練習很久了。」

我想到天氣預報裡的猛烈太陽，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龐，皺了皺眉，又想到自己去年放了他鴿子，有點動搖。

「⋯⋯很熱欸。」

他失笑，「今天也許會下雨，那明天就會涼爽很多了。」

「可是⋯⋯」

「來看看吧，我⋯⋯」他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淡淡笑笑，「我聽說有很多好吃的，烤肉、刨冰、⋯⋯之類的。」

我聽得口水直流，心癢癢的，一下子動搖了，「嗯⋯⋯那好吧，要是今天真的下雨我就去。」

他笑了，「好。」

結果比賽取消了，那裡一團混亂。

紛紛擾擾了半個月，我才終於到了那個他心心念念要我陪他去的地方。

比賽場地一片狼藉，附近的屋子裡放置了他平常練習的用品，最裡邊的，是他新訂造，準備這次拿來比賽的衝浪板。

我一手托著衝浪板，一手抱著絨面禮盒，一頭扎進了炙熱的陽光中，天空明媚的讓人生厭，刺眼的讓人生疼。

我還在那個位置，怔看著窗外，眼神裡的焦距失去方向，世界彷彿停止轉動。

地板上的手機發出尖銳的鈴聲，我身子一震，看到屏幕上的號碼，呼吸急促起來，遲遲不敢拿起接聽。

我顫著氣息，緩緩抓起手機放到耳邊。

「喂⋯⋯？」

對面傳來壓抑的抽泣聲，我內心一沉。

「⋯⋯找到了。」她氣音啞然，尾音陡然墜了下去。

她在嗚咽。

我掩著臉，淚水決堤而出，身體不自控地抽蓄著，喉嚨裡一團團硬物堵塞著所有言語。

耳邊傳來細碎的灑落聲，清爽的濕氣洗刷了陰翳的炎夏，水珠滑過衝浪板上，我們並肩而靠的名字。

下雨了。

一如往常，卻再也沒有了我們的日常。

後來我才知道，那塊衝浪板早在去年就已經做好，而那份禮物本應在他拿下冠軍後親自交到我手上。

可那個熱愛夏天的他，已經在那場絕無僅有的夏雨裡，上演了最後一場乘浪之旅。

而我的夏天，像是終於要懂事的那樣，經歷了一場遲來的滂沱大雨。

(完)

註：此文為參與創作挑戰時寫作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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