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逆仙錄》 - 第二二零章　吾不愛江山

氣運冥冥虛玄事，尤如火中逐蜃影；頑子區區一武夫，兩手執劍就是命！

──宋宗憲

山城主城樓。

意志已完全崩潰的龐亮，正在頹喪地傻笑著，目睹那八道正在合攏的白焰旋風，已經臨到他的身前！這僅餘下只有數丈方圓的密閉空間裏，刮起灼熱的焚風，城樓上的掛簾布幕，書籍文件，甚至龐亮自身的衣角，都兀自燃燒了起來。

就在這時！

鏘鏘鏘鏘鏘鏘……砰！

只見一名青年男子，猛然在龐亮身前三呎之處落地！他身上的戰甲多有被旋風磨損的痕跡，尤在冒煙；而那柄護著他臉龐的銀刃長劍，更是因為白焰的高熱而在滾盪發紅！

「三皇子殿下……」

來人正是宋宗憲！

他擊敗了陸毅之後，放眼戰場，卻見己軍已墮入萬劫不復之地，八道熾白的烈焰旋風正在合攏，主城樓危在旦夕！

宋宗憲想也不想，便朝著那八道烈火旋風飛去！

「天王劍！」

宋宗憲手中長劍放出金光，一劍劈向其中一道烈火旋風，意不在強行擊潰，而是借助其強大的迴旋力，把自己卷進旋風的中心！

他要確認主城樓內，龐亮是否仍然被困！

所以他一定要進去！

旋風像是巨獸般，咬住宋宗憲之劍，然後猛地一扯，把他整個人甩向另一道旋風！宋宗憲任憑這道旋風拉扯，在將要撞向第二道旋風之際，反手把劍護住背部！鏘！的一聲，迴旋力又把他扯向內部！

就在閃雷般的瞬間，宋宗憲借著旋風的來回反彈，便把自己送入主城樓內。

「龐亮！」

宋宗憲眼前的龐亮，呆立傻笑，衣衫著火，皮膚灼傷，已失去了求生的慾望。

他二話不說，左手蓄勁，然後一拳朝著龐亮的腮幫子轟去！

砰！

龐亮瘦削的身軀，像是脫線風箏般倒飛！宋宗憲一步踏前，抓住了龐亮的手，免得他掉入旋風之中！

「……三皇子？」

龐亮中了一記重拳，方漸漸回復神智。

「皇子殿下，你怎麼會在……」

宋宗憲揪著龐亮的衣領猛搖，喊道：「你給本皇清醒一些！你是隆中草蘆的天驕，難道你甘心就此死在這種渺小到不值一提的戰場上？」

「……殿下，你已經把陸毅斬殺了？」

宋宗憲搖頭。「來不及。」

「為甚麼來不及？」

「若是本皇剛才選擇的，是把敵軍主將完全消滅，那本皇就會損失一名輔助我千年霸業的軍師……不值得。」

宋宗憲向來毒舌，誰都敢拿來開玩笑。這番說話，乃是自龐亮出山以來，第二次說出口罷了。

龐亮盯著宋宗憲，無言呆立。然而其眼神之中，已恢復了其本來的機鋒。

八道烈火旋風不斷逼近，然而宋宗憲卻並未顯得焦急。他邊環顧著四周，又看了看身負重傷的龐亮，考慮道：

「這八道白焰旋風，以本皇的修為，並非不能強行分別破去。可是旋風在潰散之時，卻會把殘餘力量全部釋出，這剎那間的破壞力更為強大……本皇雖然不妨，卻沒有把握同時護著這樣子的龐亮……可見這佈陣者已經周密考量，絕對不讓龐亮有活著的可能。」

宋宗憲對龐亮正色道：

「龐軍師，想一條活路出來。本皇要的是兩個人的活路。」

龐亮搖頭。

「根本沒有活路。殿下，這是你最後逃生的機會！這八道旋風，要是合攏成一體，那股衝擊，是連殿下你都承受不住的。」

「既然沒有活路，那就一起死吧。」

宋宗憲索性盤腿坐於地上。

眼見八道烈火旋風，已把城樓輾至只剩下一丈長，二丈寬之地！大概沒過一盞茶時份，就要完全合攏！

龐亮當然曉得，這條活路，最大的難處，是保他龐亮不死。在龐亮眼中，自己不過一介謀士，可是宋宗憲卻是主子，主子的性命當然比他重要百倍。宋宗憲既然以身犯險進來救他，那便代表他願意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龐亮嘆了口氣。他指了指一旁。

其實如今，未被輾壓的城樓部份，是呈類似葫蘆形狀之地。宋宗憲和龐亮所站之處是葫蘆上方的圓形，而下方……則是那張繪有道士圖像的太師椅。

這張太師椅正在漫著幽幽綠光，似乎在抵御著烈火旋風的輾壓。看來，即使八煞鬼旋大陣把龐亮和宋宗憲都燒成灰燼，這張太師椅，也未必會受到太大損傷。

「活路……只有一條。不過，其代價是……三皇子殿下所身負的皇者氣運。」

所謂的氣運，便是一個生靈從投胎轉世下來後，便大致註定你一生成就或運氣如何的一道無形的命運流向。換句話說，就是命數。

宋宗憲身負皇者氣運，遠超過其他皇子，甚至將來成就，不限於宋之一國，這是龐亮所推算出來的，這也是龐亮所以選擇輔佐宋宗憲的原因。

而宋宗憲之所以叩問草蘆，請龐亮出山，自是為了把自身氣運提升，發揮到了極致，從無數同樣身負皇者氣運的天驕當中，脫穎而出！

可是如今，宋宗憲執意要救龐亮，而代價，便是要放棄自己身負的皇者氣運！

這基本上，就是等於以「命（數）」換「（性）命」！以宋宗憲之命數，換龐亮之性命！

只要是有野心的霸者，都不會選擇這條自毀之路！

龐亮也不相信，宋宗憲願意捨棄自己的皇者氣運！因為這一來，一切就變得毫無意義。

宋宗憲仰首大笑。

「氣運冥冥虛玄事，尤如火中逐蜃影；頑子區區一武夫，兩手執劍就是命！」

宋宗憲吟唱罷，便走到了那太師椅的面前，手執長劍，把劍身印在前額上……長劍離開時，那貼著前額之處，閃著一個金色的印記，乃是他一生氣運所寄。

宋宗憲把長劍高高舉起。

「我宋宗憲今日，不要氣運要軍師！」

啪啦！

宋宗憲長劍一劈，直把太師椅劈成碎片！與此同時，宋宗憲的靈魂深處，也感到了一聲裂響，似是有甚麼極之看重的物事，就此毀了！

只見木椅碎後，那本來繪在椅背上的綠光道士圖像，仍然浮空。

「唉……」

一聲不知來自誰人的嘆息之後，那道士圖像化成一道綠光，轟向即將就要合攏的旋風之牆上！

波！

根本不可觸碰，不可抵抗的白焰旋風，竟然悄無聲息地，給破開了一個三呎方圓的綠光洞口！

而正是這一擊，讓周謙在大陣收官之際，莫名奇妙地負傷吐血！

宋宗憲挾著龐亮，正好趕在八道旋風完全合攏前，從那綠光洞口中飛了出去！

八風山城的上空，雨勢漸止。

東方天際，也隱現一道霞光。

雖然未能擊殺龐亮，但八風山城之戰已是勝了九成，只餘消滅殘兵，周謙雖然心裏隱有未完成之事，卻還是稍稍鬆了口氣。

「宋宗憲！你休想就這樣逃掉！老子絕不饒你！」

只見沐遇春猛然怒吼，然後暴衝出城，似乎是想要追殺宋陣的領軍人物，宋三皇子宋宗憲。

對於宋宗憲此人，周謙唯一的印象，便是他在雲層之上，跟陸毅主帥進行著的持久大戰！似乎此戰已經分出了勝負，不過當時周謙全神貫注於八煞鬼旋大陣的收官，並無暇關注那邊的情況。

「陸毅主帥……輸了嗎？」

以周謙眼角所瞄到的，似乎敗陣墮地之人，八成便是己軍統帥陸毅。可是，既然宋宗憲已經勝出，為何他又要退走？

「要去幫助沐將軍麼？」

正自考慮之間，突然城西北角處，傳來連聲爆炸巨響！

「竟然還有宋軍餘孽肆虐？」

周謙馬上喚出陳風，讓牠趕去助戰！而自己也提著羅睺尺，緊跟在後！

城西北角。

一名留著長鬚的中年將領，癱坐於地上。他身上的甲冑，近乎完全損毀；他的右腳變型，似已折斷；而最為可怕的，是他胸前那一道從右肩延伸至左腹，寬達一吋，深入內臟的劍傷！

而且，這劍傷的創口，並不只是單純地流出鮮血，而是在不住冒出水泡，水泡爆破之後，流出黃膿……驟眼看，此人就要從劍傷處起，漸漸溶化成一攤膿水而亡。

此人正是陸毅。

「陸主帥，你振作一點！」

在旁邊扶著陸毅的，便是衛軍核心將領之一的吳季常。只見他盡釋修為，企圖治療陸毅身上那道劍傷和流膿，可是似乎卻成效不彰。

「這甚麼天王奇毒，真是狠辣至極！這宋宗憲真不是個好東西，見陸主帥久守不失，竟然便使出了此種天理不容的毒招！」

吳季常沒有辦法，唯有不惜自身安危，硬把陸毅身上的天王奇毒，轉移到自己身上！然而他的修為跟陸毅有不少差距，才轉移得一點點，他便是全身冒出水泡，身受重創了！

陸毅氣若游絲地道：「你們……別傻！這毒……不是下手之人，是解不了的！你們這樣做，只有平白送命！」

「陸主帥！你為了多保我們衛軍幾條性命，不惜親自牽制半個守城大陣，同時力敵宋宗憲！若是你能無牽無掛地戰鬥，又豈會在重傷之下，中了那宋狗的一招邪劍！我代那成千上萬被你救活的戰友立誓，誓要保你的命！」

「我也來分擔陸主帥的毒！」

成崑也加入進來，把他的四竅靈台之意，灌入陸毅的心脈之中。成崑的五氣朝元修為，一碰到了天王奇毒，就平白降了一級，成了三花聚頂。

「嗚……好霸道的劍毒……」

「主帥你一定要撐住，待沐遇春擒得那宋宗憲後，定要他把解毒之法逼問出來！」

陸毅只是搖頭嘆氣。

「別讓沐遇春送死……宋宗憲……是他對付得了的麼？」

「主帥！你專心抗毒！其他的事，讓我們來憂心好了！」

而就在此時！

「哇哈哈哈……我不是眼花了吧？竟然看到衛軍的核心主力，都身中劇毒，戰力全失？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給我送來立大功的人頭麼？」

「竟然是你這個難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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