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能偵察I：記憶殘痕 - 2. 聖誕之名

接下來的幾天，約翰一改外出覓食的習慣，一到用餐時間就往餐飲部報到。即使餐點的水準並未每次都達標，他也甘之如飴，因為那裡有他想進一步接觸的人。

這天工作不是很忙，約翰查完房回辦公室，目光忍不住飄向窗外。

「他在做什麼呢？」

這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在腦海打轉。隨著交談次數增加，他對尤爾的好奇越加強烈，一些細節也逐漸浮出了水面，比如：尤爾似乎很怕打雷聲，每當天空響起悶雷時，他總會面色一白，下意識地縮起肩膀；又比如：尤爾似乎極少離開療養院，活動範圍最遠也僅限於院區附設的小公園，這與他活潑好動的性格極不相符。

尤爾為何會來到這裡？之前的生活又是怎樣的？

這些話題從未在兩人的對話中出現過。他沒問，尤爾也沒提，彷彿過去是一片不可觸碰的空白，但無須著急，他有預感，這個等待是值得的。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公園，嘴角勾起耐人尋味的弧度。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才剛閃過這個念頭，視線中就出現一心念著的人影。約翰靈光一閃，拿起大衣往外走去。

「馬克斯！吃飯囉！」尤爾站在一棵樹下左右張望。

沒多久，一隻黑色的拉布拉多就張著大嘴，雀躍地朝他奔來。

馬克斯是院長飼養的狗，性格溫馴，見到人總是熱情地往腿邊蹭，頗具靈性。如果對方沒有主動表示想親近牠，馬克斯也不會自討沒趣，因此大家放心讓牠在公園裡自由活動，從未有病患對此提出任何異議。

而尤爾最大的樂趣，就是每天帶著廚房備好的白煮肉來陪牠玩。

馬克斯開心地甩著尾巴轉了幾圈，吐著舌頭在他腿邊磨蹭，扭著屁股表達完興奮之情後，才乖乖坐下，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他，彷彿在說：「快給我！快給我！」

「真乖。」尤爾摸了摸牠的頭，將碗放在草地上，「來。」

一聞到香味，馬克斯立刻趴下，兩隻爪子抱住碗，歪著頭享受美食，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寶寶，儘管牠早已是隻成年許久的大狗。

「吃慢一點，沒人跟你搶。」尤爾盤腿坐在草地上，順著狗兒的頭頂、脖子和背部輕撫，這近似按摩的手法讓馬克斯更加舒服地癱著身子，看起來十分享受。

來到公園的約翰望見這一幕，覺得自己又多了解尤爾一點了。

「喜歡小動物？」

尤爾抬頭，毫不猶豫地打招呼，「約翰。」

因著約翰的頻繁「偶遇」，他早已習慣兩人的日常交集。然而，察覺有訪客的馬克斯，卻在抬頭看了眼約翰後，發出一聲低鳴，叼起肉就跑開了。

「馬克斯？」尤爾疑惑地站起身，舉著皮球大喊：「你不玩接球了嗎？」

哪有狗不愛玩接球的？可惜，馬克斯仍然抗拒了這份誘惑，頭也不回地漸行漸遠，留給他一個瀟灑的背影。

尤爾失望地放下手，猜想馬克斯大概今天沒心情玩吧。

約翰盯著尤爾臉上的表情變化，眼底的笑意越發深沉。這男孩真是太純了，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從未學過掩飾。這一點——很好。

尤爾回頭瞥見他的表情，以為自己被嘲笑了，不禁有些惱怒，「你笑什麼？」

約翰迅速斂起神情，柔聲說：「沒什麼，就是覺得你可愛。」

尤爾沒料到是這種回答，耳根瞬間爬上一層紅暈。他尷尬地別開目光，揉了揉有些發癢的鼻子，悶聲抗議：「我又不是小孩子，哪裡可愛？」

這時，一陣風吹來，在入冬的季節尤為刺骨。尤爾忍不住打出一聲噴嚏。他本想陪馬克斯玩球活動活動，才沒多穿件外套，誰知對方如此無情地不賞臉，害他現在冷得發顫。

「出來也不穿外套，進去吧，小心著涼。」約翰脫下大衣披在他單薄的身上，摟著尤爾的肩膀往大樓走去，體貼地為他擋住迎面的寒風。

帶著體溫的大衣頓時溫暖了發抖的身體，尤爾紅著臉，隨著被摟的動作稍稍靠近約翰。大衣上有男人成熟的氣味，像種使人微醺的淡酒香，絲絲縷縷地傳入鼻間，悄然滲入心底。

進了大門，尤爾眼神閃了閃，掙脫約翰的手臂，故作輕鬆地轉身站到他面前，調皮道：「你幹嘛對我那麼好？不會是看上我了吧？」

約翰一愣，想不到對方會如此直接，隨即笑道：「如果我說是呢？」

竟然被反將一軍！

尤爾呆了呆，但在察覺到約翰戲謔的笑意後，立刻一臉驕傲地仰起下巴，繼續反擊：「就說嘛，你會看上我也不奇怪，畢竟我這麼帥。」

約翰再次被這自信發言逗樂，感覺自己許久沒這麼開懷了。他輕刮一下尤爾挺直的鼻梁，不客氣地直白問：「那你接受我的追求嗎？」

「呃？」

驕傲鬼這下是真的傻眼了。

等等，他們才認識沒多久吧？

尤爾炸紅了一張臉，驚覺他給自己挖了個大坑，也不知該如何處理，就索性轉身快步走開。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他不服氣地抓住身上大衣，一臉賴皮地說：「你自己要給我的，不還給你了！」

約翰溫柔一笑，輕巧地回擊：「你喜歡就送給你。」

尤爾臉皮一僵，又傻了。

這傢伙怎麼可以臉皮這麼厚？

他低下臉，徹底完敗，惱羞成怒地哼了一聲，拔腿就跑，將邁可大叔「不要在室內奔跑」的叮嚀徹底拋到腦後。

「小心摔……」話沒說完，就聽「咚」一聲，有人又沒注意到階梯，來了個華麗一趴。約翰無奈地搖頭，補完最後一個字：「倒。」

尤爾簡直要恥哭了。他爬起來迅速奔逃，耳朵的赤紅又更上一層。

呵，小貓。

約翰注視尤爾逃竄的背影，眼裡的笑意深不可測。

——就是他了！這樣獨特的人，正是他所尋找的。

＊

越近年底，寒冬越烈，連日的低溫讓整個紐約市如置冰窖般一片陰鬱，但濃重的節慶氛圍卻未有半分冷卻。

象徵闔家團聚的感恩節剛過，歡樂的聖誕就尾隨而至。商家紛紛擺出精美的聖誕裝飾，大街小巷盡是光彩繽紛。五花八門的看板喧囂著誘人的歲末優惠，吸引大批人潮瘋狂湧入，使本就擁擠的路況更加堵塞不堪。

此刻，約翰正被困在喧鬧的時代廣場。其實，紐約市最便利的交通方式莫過於地鐵，但他對人潮擁擠的密閉空間實在敬謝不敏，而擁有超乎常人耐心的他，也不介意在紅燈前多等片刻。

將車子轉到Ｐ檔後，他放開踏板靠坐在椅背上，隨意哼了段小曲，拿起手機發了封簡訊。

「在做什麼？」

等了好一陣子沒收到回覆，約翰並不意外，療養院的工作終究關乎人命，即使尤爾只是個助理，仍需以病患為首要職責。他任由手機靜靜躺在一旁，隨意瀏覽眼前的人來人往，回憶著小傢伙收到新手機時驚喜的表情。

「這太貴重了。」尤爾為難地看著禮物。

那是市面上最新款的手機，不只功能優異，外型也輕薄別緻。正值年輕的尤爾，對這類時尚玩意自然忍不住多看幾眼。約翰當然也沒錯過尤爾臉上藏不住的好奇，便更加柔聲勸說：「收下吧，我希望能在想你的時候，聽見你的聲音。」

尤爾紅著臉吱唔良久，才小聲說：「那……我先跟你借來玩，是借的，玩膩了就還給你。」

結果，這一借就借了一個月，小傢伙似乎還沒有玩過癮的跡象。想到這，約翰不禁勾起嘴角，臉上的神情越發柔和。

「嘀哩！」

手機的提示音響起，正是尤爾的回訊：「在陪山米，他剛才不舒服。」

視線落在結尾的癟嘴表符，約翰的眼神一沉。山米近來的狀況不太樂觀，但沒有匹配的骨髓就無法動手術，即便醫生再優秀，也愛莫能助。

車流總算開始移動，他收起手機，緩緩踩下油門，一路若有所思。

到了療養院，約翰一出電梯，就看見尤爾正戴著紅色聖誕帽，站在椅子上歪歪斜斜地踮起腳尖，努力要將飾品掛上聖誕樹。

約翰看著不對，立刻快步上前，「小心。」

果然，尤爾的施力點不對，椅子晃了晃，重心不穩地歪倒。他嚇了一跳，卻沒有預想中的疼痛，仰頭一看，發現自己正倒在約翰懷裡，不由紅著臉跳開，連句道謝都不好意思說出口。

約翰笑了笑，並未對尤爾的無禮感到不滿，反而很享受對方這份任性。他指了指聖誕樹，「還有什麼要掛的？我來。」

「都掛好了。」尤爾將椅子擺回原位，「你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路上塞車，這情況會持續好一陣吧。」約翰扶好尤爾歪掉的帽子，又替他整理有些凌亂的頭髮，「二十五號晚上有活動嗎？」

尤爾搖頭。他只有自己一個人，認識的朋友全都在療養院裡，還大多是病患，自然沒人會約他去參加什麼聖誕活動。

「那我們一起出去吃飯，我請你。」約翰輕點他的鼻尖，眼裡滿是笑意。

尤爾臉頰微熱，飄開目光，「我要先問問院長。」

「已經幫你問過了，他說沒問題，只要十二點前回來就行。」捕捉到尤爾的羞意，約翰笑得更為寵溺，「想吃什麼？法國菜？義大利菜？還是日本料理？」

對於院長要管制尤爾的活動範圍這件事，約翰雖有疑惑，卻沒打算攤開來問個清楚。尤爾的處境似乎比表面看起來更複雜，或許之後有機會一解疑惑。現在，他只想把握與尤爾相處的每一刻。

「嗯……」尤爾皺了皺鼻子，覺得這些選擇都很吸引人，很難做決定，索性把問題拋回去，露出小人得志的狡詐賊笑，「你決定吧，只要你不怕我把你吃垮的話。」

就這副瘦弱的身子？約翰上下打量尤爾的細腰細胳膊，怎樣也不相信他有吃垮自己的本領。這時，有護士呼叫尤爾幫忙，他對約翰做了個吐舌鬼臉，就轉身跑開。

「那就說定了。」待尤爾揮了揮手消失在轉角處後，約翰愉悅地走回辦公室。

自從上個月他表達追求之意後，兩人就一直處於曖昧狀態。這種朋友以上、戀人未滿的微妙關係，他雖也樂在其中，但在明知他們對彼此都有好感的情況下，如此停滯不前，實在不是辦法。

他們年齡差了十歲，小朋友等得了，他卻有些等不及。

該是時候了。

＊

日子在期待節慶的歡樂氛圍中過去，總算迎來了平安夜。

療養院舉辦了場祈福活動，院長請來牧師為所有員工與病患進行祈禱儀式，接著便是聯歡活動表演。尤爾參與的是詩歌合唱，在清一色西方面孔的合唱團中，擁有混血五官的他特別引人注目。

「下雪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所有人轉向窗外，只見片片雪花飄落，為紐約帶來一場白色聖誕。虛弱的病患們不宜吹風著涼，自然無法像一般人出去玩雪，卻也不妨礙他們聚在窗前欣賞來自天堂的美麗樂章。

尤爾仰望白絮紛飛的夜幕，油然生起一股愁思。17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NVFlNF50p

他不知這愁從何而來，又為何而起，只感到莫名的感傷不斷在心底盤繞。約翰的溫柔與關懷讓他心生依戀，但這份好感來得太快，他依然帶著一絲不安與陌生，彷彿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遺忘了。173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nAnmyEqnE

此時剛結束合唱，還沒換下的素白衣袍穿在他身上，宛如一個從雪夜降臨的精靈，一眨眼就要隨風飛去。這種隨時都會消失的感覺，讓始終關注他的約翰忍不住上前握住他的手。

尤爾疑惑地轉頭望去，對上約翰無聲的溫柔凝視。片刻後，兩人會心一笑，尤爾沒將手收回，約翰也沒放開他。

「噹、噹、噹！」

凌晨零點的鐘聲響起，正是聖誕節到來的第一時刻，相互擁抱與祝賀的歡笑聲此起彼落。

「聖誕快樂。」尤爾揚起甜美的笑容，送出他的第一個祝福，但約翰並未回以同樣的話，而是帶著一份細膩的溫柔，在他光潔的額上落下一個輕吻。

「生日快樂，尤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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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10.15.2013｜二版：04.12.2017｜三版：06.14.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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