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和囚子之罪 - 第一章(2)

「明天？在無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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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我所知，大無頭明天不在監獄，我們必須把握這個機會，到辦公室把冊子裡的資料偷來。你們負責把暴動鬧大，但又不能太大，免得那些無頭不得已把大無頭召回來。耶乎弟，你比較知道分寸，你負責帶領他們。你們這幫猴子，記得要把今天開會的全部內容保密，要不然，我們所有人都會死得很難看。海恩，你負責管好這些人的嘴巴，要是讓無頭們嗅出味道來，我第一個先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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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分配完畢，定好暗號，我們馬上進入各自的籌備階段。第二天，我們依計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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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桂，我們之中你最聰明，你就負責解鎖吧。我和其他人會在辦公室裡搜查其他蛛絲馬跡。萬一有什麼不測，第一要緊的，先保相機。我已經找了個可信的人在外面看風，她也會在地面西角靠著樟樹的窗口那兒接應，無論如何，要是我們真被發現了，一定要拼盡全力把相機送到接應人手上，萬一我們真被逮了，我們也能利用相機裡的證據反參大無頭一軍。」恰珠是個東方娃娃，比我小四個月，入獄的時間卻比我長一年，可說是我的前輩。她不發狠還好，一發狠就咬人，比虎豹還厲害。孩子裡她算是我得力的左右手，我策劃這場逃獄，她也二話不說參與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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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她這個提議甚得我心，便依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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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無頭的辦公室在主監獄大樓的最底層。我們都說，那裡是最接近地獄的邊界。兩年前我初來乍到時，就有一件事傳得神乎其神，自此後，孩子們幾乎肯定辦公室的正下方就緊挨著地獄。在我講述這個短小的故事前，我想我有必要介紹一下這所監獄的建造模式。自監獄創建以來，囚犯人數有增無減，而建築物想在這片土地往上擴建基本上是不被允許的（因為那容易引起外界的注意），所以這裡的建築都是往下發展的。十歲以下的多人牢房因有歲數限制，牢房數目增長不大，但獨立監獄卻是有進無出，被囚的孩子不計其數，因而歷年來只能不斷在地層以下擴建；可是，無論怎麼擴建，大無頭的辦公室總會處在最底端的一層；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辦到的，就連日以繼夜進行擴建的那班囚犯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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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來講那個故事吧。據說那時有個大哥哥（這是我們對十三歲以上停止成長的囚犯的統一稱呼；女囚則叫大姐姐），領的是擴建牢獄的差事。不同於無頭與守獸人有固定的工作時間，擴建工作的苦遠超想像；他們都被施了魔法，除了永不長大是必須的之外，他們還被施予永不吃喝拉撒與睡眠的詛咒。這確實是個殘酷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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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擴建工人都是十三歲以上的孩子，依照規矩，他們只能住在地層以下的監獄，年資愈高，所住的監牢愈隨之往下挪動。這些人永不見天日，一是他們的工作無須到地面上，二是他們的監牢就在地底下。他們永不疲累，沒有生理需要，工作時長沒有限制；有人甚至一連便工作個五年，可悲的是，就連最為珍貴的休息時間，也不過是回到監牢那四堵牆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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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大哥哥作為苦命的擴建工，自然免不了這等命運。正如眾人對大無頭辦公室的無解，他同樣被這問題困擾多年。加上他好像是個脾氣特暴躁的小子，天天在挖土時還指著底下的辦公室破口大罵，罵大無頭是個「陰魂不散、人不像人、心理變態的鬼東西」。有一天，大無頭破例要召見他，讓他下來辦公室。人人都替他害怕，可這人偏偏只感到心潮澎湃——他一定要解開這個辦公室永在底層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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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乘坐電梯來到辦公室（需要特製的鑰匙才能打開這層電梯按鈕上的蓋子），門一開就渾身顫慄。這地方若待得久些，都會讓人陷入瘋魔——龐大得幾乎看不到頭的空間，排得密密麻麻的書櫃像軟掉的皮帶一般在空中飛速旋轉，把空間扭成一個鵝蛋型；還有數不盡的各式燈具，也在隨每一個書櫃飛轉，彷彿一個被惡巫婆攪動的鍋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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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心動魄地把腳踏在那些轉動的書櫃上，幸而沒有把他一下子拉拽到高空。一路平穩地來到中央那張巨型書桌前——那大小對他而言，就是一個黑色的鐵製堡壘。他四處張望，大無頭不在這兒。他走到桌底下，裡面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擴建工身上一般都帶著燈，他把燈扭開，赫然看到一根黑柱子，連接著桌底與地面；黑柱子對他而言是正常的比例，上面還附有一個剛好夠他握住的手把。他沒怎麼思考，就轉動了那個手把。整個空間傳來可怕的轟隆一聲，那些飛轉的書櫃與燈具都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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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來不及驚嘆這一切，腳下便黑了一大片，然後，一隻巨大無比的眼睛冒了出來。他嚇得癱倒，作夢都認得這眼睛，這是大無頭脖子上的眼睛！詭異的眼珠子骨碌碌繞著他轉，忽然裂開了一道口子，裡面發出紫黑紫黑的迷光，全是翻滾在黑水裡的雪白油脂，細細瞧去，卻分明是浮腫似豬膘的、成千上萬的人體殘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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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想退也退不及了，那些瞪著死氣沉沉的眼珠子的人頭，張嘴咬住他的腳，拼命往裡拖。他慌得屁滾尿流，卻還沒有完全喪失理智，掄起隨身攜帶的一把鏟子，就砍了下去。那顆人頭爆出濃黑的污血，尖叫著把他放開。這傢伙命硬，居然給他逃出來了，卻從此性情大變。他把這件事告訴了他唯一的朋友，便再沒開口說過話，整個人終日渾渾噩噩，神情呆滯，像丟了魂。囚犯們說，他一定是看見了地獄，被擄走了魂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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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獨立牢房因這件事蒙上了一層恐懼的陰影，可到了我們這兒，卻成了茶餘飯後談論的冒險故事。恰珠是個了不起的情報員，當她從各種渠道打聽到有關委員駕臨的高級機密，她隨即聯絡上當年事件的主人翁與他的朋友，想跟他們多打探那個辦公室的事情，沒想到，竟意外得到了他們偷偷印下的辦公室鑰匙模子。這便成了我們潛入辦公室的大好良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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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甚至料想不到，第一次的潛入會如此順利，讓我們拍下了機密的直接證據。說來奇怪，那些文件放在巨大的書桌抽屜裡，竟小得像顆米粒——對我們而言，也只有巴掌大而已。我們拿相機放大上面的字，給拍下了。然而，找到這些文件耗費了我們太多時間。正如我之前所說，我們不能在這裡待太久，只好放棄解鎖，回到地面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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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逃獄大計，我們不得不第二次進入這個討厭的鬼域。愈是危機四伏的事情，愈不能交給那些粗心的男孩子。我只能讓他們給我發起一場不長不短、最好是為時三小時的暴動，徹底拖住那邊無頭的注意力。三小時，希望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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