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我沒再多說一句話，走進廚房拿起剪刀，一手撐著那剪紙，另一手毫不猶豫地剪下去。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2ZEPd7U5W
紙張被剪成一條一條，靜靜散在垃圾桶裡。那張半身人形，終於變得四分五裂。我再次拿出手機拍照，角度一樣，光線更亮。我需要讓這一切，有結束的證據。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6EP0wpaGk
做完這一切，我沒有再多看一眼那堆碎片，像是割捨掉一場黏著我太久的夢魘。我默默上樓，推開房門，把自己塞進熟悉的空間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gbCjMRnO
筆電開著，螢幕的藍光映在臉上。瀏覽頁面自動跳出最近的清單，我點開那部之前看一半的影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OOez7oOoz
今天是週六。平常上班日我都挺早睡，但週末，我一定報復性熬到凌晨一點。像是一種身體裡的反抗，對抗那份從週一就開始壓著我的日常。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vOqltA9z
只有這種熬夜，能讓我覺得自己還活著。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aIg2GRmj
影集播到凌晨一點半，角色的戀情還在來回拉扯，劇情越狗血我越清醒，像大腦早就跟著夜色倒轉。爸媽早就關燈睡了，只剩我一個人房間還亮著燈，我揉了揉眼睛，嘴巴有點乾，便摘下耳機，準備下樓拿瓶原萃綠茶。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InDtnqyQc
剛踏上樓梯，我就聽到那聲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whKduok81
「喀啦。」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yrKfZGSHo
像是什麼脆硬的東西被踩裂，或者塑膠什麼的突然被壓到、扭斷。
聲音不大，卻很清楚。我停下腳，站在樓梯間，心跳忽然快了一點。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Evp7BDoUZ
「喀、喀、喀啦。」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x0bMDr9n
又一聲，這次更像是什麼慢慢撐開的聲響，就像有人用手指把某個東西硬生生扯開，那種聲音讓我背脊發冷。我家這時間，應該沒有任何東西會發出那種聲音。尤其是，在所有人都已經入睡的時候。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WZzyocyOs
我停在樓梯中段，像被釘在空氣裡，半分鐘後才默默往上退了一步，然後轉身快步跑回房間。門一關上我就轉動門鎖，把自己鎖在這個再熟悉不過的小空間裡，像是小時候害怕黑影時唯一能藏身的堡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46a9pEjpN
我告訴自己可能只是太累，幻聽。畢竟今天折騰了一整天，身體再撐，精神也早就破洞。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JX5TnNbFd
我沒去管影集還播到哪裡，伸手把筆電關機後，順手也把電燈關掉，房間瞬間陷入一種靜謐。我縮進被窩，試著閉眼，腦袋裡卻還殘留著剛剛那聲「喀啦」，像一根細針在心上劃來劃去。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a6zx6MlJK
但我真的太累，最後還是睡著了。可我卻沒有迎來安穩的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GVv8NJ4IS
我夢見張丞佑了。他就站在那片熟悉又陌生的濃霧裡，還穿著他生前最常穿的那件藍色上衣，衣角像是被霧氣輕輕拉扯。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1qYHPzDXN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夢到他，也不知道夢裡的我為什麼沒有任何遲疑，我就這樣走向他，一步一步地，穿進那片灰濛的深山。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mIBSaGKu1
霧愈來愈濃，但我沒有回頭。因為他一直在前方，沒停過腳步。
我跟著他走過一條像是廢棄的老步道，接著，走進了一個地方。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MN1tWkJRx
那不是什麼小村莊，不是那種幾戶人家在山裡種茶、曬稻的地方。它更像是一整座被藏起來的城市，一個時代忘記推進的地方。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u8JBS4KdR
街道安靜，空無一人，只有我一個人，像被投放進一齣時間忘了下戲的片場。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Tnq8FJL1Y
我正走在大馬路中央，兩旁建築低矮密集，有些騎樓下，懸著風吹會輕晃的布旗，什麼「永豐紙莊」、「德發藥鋪」、「順安理髮廳」，招牌字體非常端正。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uIIY99RxF
整條街的氣氛，就像民國五十幾年代影視劇裡那種，收音機裡會播放林氏好唱的〈一個紅蛋〉那種老時光。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vtSNNlmpO
空氣裡飄著說不清的味道，有一點樟腦油的涼，一點紙灰的乾燥氣味，好像剛有人焚過紙，但又沒那麼明顯。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Mtz2Fs73E
而街尾那棟建築最讓人無法忽視，是一座老戲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eMv7GG4JY
外牆刷成灰藍色，牆面上掛著一幅手繪的電影看板，畫風簡單卻細緻，主角穿著窄肩西裝，懷裡摟著身穿旗袍的女主角。標題是手寫的正楷體《我的美麗寶島》。電影標語還寫著：「一段埋在鄉愁裡的戀情，一封永遠寄不出的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DH34iu8b6
我望著那幅畫，心裡莫名泛起一股熟悉感。那個男主角的輪廓，莫名有幾分像張丞佑。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NnviTacfJ
正當我從這些場景回過神來，才猛然發現，張丞佑早已不在我前面。他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沒有腳步聲，就像從來沒出現在這裡一樣。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jwIZ2PD4q
我下意識往四周張望，試圖找到他的身影，可腳步還沒移動，天色忽然黯了一格。空氣變得沉重，像暴風雨即將來臨之前的寂靜。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OKzhtnAe
接著，頭頂的天空，開始飄落一張張東西。我伸手接住其中一張，那是一張剪紙。熟悉的半身人形，沒有腳，只有細細刻出的肩膀與輪廓簡單的頭部，紙邊還因濕氣微微翹起。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rj1H0CR88
我愣住了。那是......那張剪紙。就是白天飄下、我親手壓住、再丟掉、剪碎的那張。但現在，它不只一張。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Wn9vg1Tvb
整個天上，像有人打開一個隱形的紙袋。無數相同的剪紙，像雪一樣從空中緩緩飄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xL88wF1s4
一張一張，直直落下，落進街道，落進騎樓，也落進我張開的手心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h5PDEJybB
我醒來的時候，沒有劇烈的心悸，也沒有汗濕的背。只有一種沉重的空白感，卡在胸口。我試著回想夢裡的細節，卻什麼都記不起來了，沒有驚叫、沒有追逐、沒有血腥畫面。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0gG6mocu
只記得，剪紙如雪般從天而降，靜靜落在那條像時代靜止的街上。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0P9VKUyz0
我翻開被子，準備去廁所梳洗，還穿著真理褲，頭髮也亂糟糟的，就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C8qDwveT9
「叩叩叩、叩叩叩！」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Kgxd9QhD
不是平常那種叫人吃早餐的聲音，是帶著怒意的節奏，像要敲進骨頭裡。我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就踩著地板走去開門。一打開，迎面就是我爸皺起的眉頭和一張寫滿不耐煩的臉。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LQpQdNeKc
「妳現在翅膀硬了是不是？」他火氣很大，「把這種東西貼在房門上是什麼意思？」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8CTJJToOP
我還搞不清楚狀況，眼神跟著他的手勢望過去，發現我的房門正中央，貼著一張紙。那是一張半身人形的剪紙。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vicSJNNQR
乾乾的、平整地貼著，四角都壓得剛好，像有人精心黏上去。我一瞬間覺得有點頭皮發麻。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kA1XLRF0a
因為我昨天晚上，明明已經把那張紙剪碎、丟進垃圾桶，還拍了照。我記得很清楚。那紙是碎的，碎得不能再更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LSM8uFoLT
可現在，它完整地貼在我房門上。像什麼都沒發生過。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oGStldlNM
我趕緊跟我爸攤開事情真相，誠實的解釋，語氣急到幾乎是顫抖的。他原本還一臉不信，但當我翻出手機相簿，把昨晚拍下的照片遞給他看時，他整張臉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一樣，瞬間沉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UsmNffGhj
照片裡，清清楚楚。那張剪紙早已被我剪成碎片，撒落在垃圾桶內。我爸盯著手機好幾秒，沒講話。然後，他忽然轉身，語氣低沉又帶著一點嘆息：「下樓，妳媽還在等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Cf2UjnR3A
我點點頭，跟在他後頭下樓。客廳的大桌前，我媽雙手抱胸站著，臉上早已寫滿等不及要開罵的火氣。她一看到我，就開口：「妳昨天不是說......」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JfKAUVeMM
但話還沒講完，我爸就舉手打斷她。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3VdXZSAw0
「先別說了。我去聯絡老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L6YfYxnEN
我媽一愣，「老吳？」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77weBeiz5
「對，朋友介紹認識的，他家開廟，平常會幫人處理卡陰、衰運這種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Uf8IDwZFd
我媽的嘴角抽了一下，原本那句「哪有這麼誇張」還沒出口，就被我爸那張「沒在開玩笑」的臉給壓了下去。她悶悶地嗯了一聲，像吞了一口沒煮熟的飯，卡在喉嚨不甘不願。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rCUTidXLJ
可我心裡很清楚。我是不信的。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iEGI7LKaC
不是不信剪紙的怪事，是不信我爸的朋友，那個老吳。他家是開廟的沒錯，但那間廟從外觀看起來，卻比我家附近的土地公廟還要不正經。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8peqPN71
正殿前搭了個歪七扭八的遮雨棚，棚上還掛著幾串早就變色的七彩燈籠；一旁有香油桶沒蓋好，還被野狗當成飯碗在舔。最離譜的是主神的神像，還戴著一頂棒球帽，據說是某年遶境時太陽太大，信徒「貼心幫神遮陽」，結果帽子戴到現在也沒拿下來。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YAFrPPogt
小時候我爸帶我去給他看面相，他就坐在廟旁的塑膠椅上，腳翹在香案邊，身後掛著一條早就退色的紅布旗，上頭寫著「玄天上帝聖誕千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Q8fhk9HJJ
他一邊嗑瓜子，一邊說我十七歲會交一個姓王的男朋友，然後陷入桃花劫。結果我十七歲那年，唯一能扯上「姓王」的，只有我們學校的王老師，五十五歲、啤酒肚、還會咬字不清的那種。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slCzEUWMM
從那以後，老吳在我心裡的分類標籤就定案了，神棍區一員。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HwYzI39um
現在我爸說要找他來「驅鬼」，我在心裡差點笑出聲。這人每年辦神明遶境，硬是要搞電子花車，還請幾個穿得像夜店開派對的年輕禮生站在神壇前跳舞，說那是「侍奉神明的聖女」。拜託，神要是有眼睛，可能都會紅著臉自己轉身避開。1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eIvEcisO
我不是要褻瀆信仰，但老吳這種「人比神還搶戲」的風格，實在讓人難以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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