銹刃‧裁夢 - 請自覺跳規矩的舞，別妄想換曲

　　世上最公平的事，大概就是分配到的身份。

　　你一睜開眼，就被精細標籤，身份像印章，一下子蓋在額頭上。

　　從此以後，你走到哪裡都不會迷路，因為總有人提醒你：「你是誰。」

　　你生來是豆芽，那你就該懂得被炒；你生來是魚，那你就得預備著被燒被蒸；你如果是樹，那更要自覺站直，別想亂長。

　　這世界井然有序，連呼吸都要按部就班。

　　有人說：「天生如此，應當如此。」

　　於是大家齊聲附和，誰要是起了疑心，就是不懂事、不知足、不守規矩。

　　有些人，天生長著濃眉大眼，家裡就掛著「溫良恭儉讓」的對聯。

　　於是他們每天練習微笑，遇到什麼事都要先檢討自己，怕給家裡丟了臉。

　　有人說：「你是這家的人，就該這樣。」

　　於是他們便學著在飯桌上點頭，學著在親戚面前低頭，學著在夜裡無聲流淚。

　　誰要是不甘願，就會被教訓：「你造反了！」

　　有時，家裡還會加一句：「爸媽含辛茹苦拉你大，難道還指望你回報都不行嗎？」

　　這一招百試百靈，連天花板都知道要點頭。

　　有些人，生來穿著裙子，身邊就圍著幾圈無形的繩索。

　　有人說：「你就該這樣，這是天職。」

　　於是她們學會了收起聲音，學會了讓步，學會了把夢想收進抽屜。

　　誰要是想要出門遠遊，就會被拉回來：「你不該！」

　　有時還會聽到：「你是女孩子，要懂事一點，家裡出了事就該你頂上來，否則怎麼對得起爸媽？」

　　甚至更厲害的：「你要是不結婚生子，爸媽死不瞑目！」

　　於是有人索性把鞋子藏起來，反正路也被畫好了。

　　還有些人，出生地生來就被標註起來，像一張通行證。

　　有人說：「你是這裡的人，就應該這樣。」

　　於是他們背誦沒有意義的口號，練習合群，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要爭氣」。

　　誰要是說了一句不合時宜的話，立刻就會被指著罵：「你不愛這裡！」

　　有時還會聽到：「你受這片土地養育，怎麼能說它半句不是？」

　　更有人補上一句：「你若不愛這裡，請你滾出去！家賊！」

　　於是大家逐漸學會了默契的微笑，和自動合上的嘴巴。

　　人生的路上，每個岔口都站著熱心人指點迷津。

　　「你都幾歲了，還在追夢？現實一點吧！」

　　夢想成了不合時宜的玩具。

　　「你賺那麼多，怎麼能不回饋家裡？」──薪水自動打折，孝順要寫在臉上。

　　「你是長子長女，就該犧牲自己照顧家人。」──「自私」成了最重的罪名。

　　「你這年紀還不結婚，是不是有問題？」──婚姻早已不是選擇，而是答卷，誰沒交就是不合格。

　　有些路，走之前就被人鋪好了標語。

　　「大學不能選文科，將來喝西北風！」、「男孩子不學理工，沒出息！」、「學藝術遲早餓死！」於是你還沒打開課本，人生就已經被貼上售後不退的標籤。

　　有人說：「讀書要現實，少點幻想。」於是你學會了把熱愛藏進抽屜，把興趣換成分數，把天賦當垃圾扔。

　　有時，還會遇到更貼心的提醒：「你生病了也要堅強，要為家人著想。」於是你咳嗽也得微笑，縫著傷口也要說「我沒事」。

　　「朋友有難，你要兩肋插刀，否則就是自私自利，無情無義。」於是你學會了被消耗，也要說感恩。

　　職場裡，「同事加班你不加，你不合群。」於是你拖著疲憊的身體還要感謝公司的成全。

　　這些規矩，代代相傳，比家訓還清楚，比法律還管用。

　　有人說：「這是愛，是責任，是榮譽。」於是大家都信了，誰要是不信，就是「沒良心」。

　　有些人愛得痛快，有些人愛得勉強，但大家都說「這就是人該有的樣子」。

　　偶爾有個外國來的人，問：「人為什麼不能只做自己？」

　　大家齊聲笑了：「你太天真了！這世界要是人人做自己，那還像話嗎？」

　　於是那個人只好低頭，學著在隊伍裡排隊，在規矩裡呼吸，在身份裡沉睡。

　　大家繼續在身份裡跳舞，誰跳錯了腳步，誰就自覺地退到角落，繼續練習「應該」的樣子。

　　等到舞會結束，也沒有人想過問一句：「我到底想跳什麼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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