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假太監 - 第十章暗流與驚鴻

「許——七——安！ ”

錢公公的聲音像是從牙縫裡硬擠出來，帶著令人齒冷的磨礪聲。

“你那雙眼睛，是長在頭頂了？還是生來就是瞎的？ ”

錢公公一步步逼近，拂塵柄幾乎要戳到許七安的眼皮。

“澄心齋的規矩，咱家說過沒有？眼！只准看地！你剛才，賊眼珠子往哪兒瞟呢？！ ”

王小虎嚇得大氣不敢出，縮在許七安身後抖得像風中的枯葉。

周圍的老太監們，周順蠟黃的臉上幸災樂禍毫不掩飾，愁苦太監麻木地別開了臉。 5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zdyegt2Bl
許七安深深垂首，聲音壓得極低，平得像一灘死水。

“奴才......奴才剛才只是撣灰，並未亂看。”

“放屁！”

錢公公一聲暴喝，唾沫星子噴濺。

“沒亂看？沒亂看冬兒姑娘能點你的名？能說那等話？！定是你這腌臜東西，身上帶著晦氣，眼神也不乾不淨，污了貴人的眼！連累得咱家也跟著吃掛落！ ”

錢公公越說越恨，拂塵柄猛地砸在許七安肩頭，力道不輕。

“今兒個的差事，還沒完！聽竹院後頭那堆破石頭，礙眼！你！給咱家搬乾淨！一粒砂子都不許留！天黑前弄不完，小心你的皮！ ”

那堆所謂的「破石頭」，是前些日子修繕花園時廢棄的太湖石，塊塊沉重，棱角尖銳。

這活計，平日里至少得三四個壯實太監合力，如今卻丟給一個剛「淨身」不久、本該虛弱的許七安獨自完成？分明是往死裡逼！

許七安的肩膀被砸得微微一晃，垂下的眼睫遮住了驟然洶湧的寒芒。

許七安沉默地承受著，沒有辯解，沒有哀求，只是更低地彎下了腰：

“是，奴才這就去。”

看著他這副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順服”模樣，錢公公心頭那股邪火燒得更旺，卻又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無處著力，憋得他胸口生疼。

錢公公狠狠啐了一口：“滾！看著你就晦氣！ ”

沉重的鐵鏈在石頭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

許七安站在冰冷的太湖石堆前，單薄的身影在嶙峋怪石間顯得格外渺小。

他活動了一下手腕，感受著筋骨間蟄伏的力量。

腰腹發力，雙臂猛地一沉，一塊半人高的沉重太湖石竟被他硬生生抱離了地面！

許七安悶哼一聲，腳步卻異常沉穩，一步一步，將石頭搬到牆角的指定位置。

汗水混雜著冰冷的雪水，從額角滑落，滴在冰冷的石面上，瞬間凝結成冰。

一塊，又一塊。

單薄的身影在巨大的石堆間移動。每一次發力，每一次搬運，手臂上、肩背上都增添著新的劃痕和淤青。

就在許七安又一次抱起一塊形狀不規則、格外沉重的尖石時，一陣刻意放輕卻依舊清晰的腳步聲自身後傳來。

許七安動作未停，只是肌肉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

“住手！”

一個清越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急促響起。

許七安緩緩放下手中的石頭，轉過身，垂手而立。

來人正是冬兒。她披著一件銀狐毛滾邊的月白斗篷，襯得小臉愈髮瑩白。她並非一人，身後跟著兩個拎著食盒的小宮女，看樣子是去給太子妃取點心，抄近路途徑聽竹院後門。

冬兒那雙清亮的杏眸掃過許七安手臂上刺目的血痕和淤青，掃過他肩上磨破的、滲出暗紅血印的舊衣，最後落在他腳邊那堆明顯只被一人之力撼動過的巨大太湖石上。

她的目光在那些石頭上停頓了片刻，眼底掠過一絲極深的驚異——那絕非一個剛凈身、虛弱的小太監能獨立完成的量！尤其當他放下石頭的瞬間，那沉腰坐馬、舉重若輕的姿態......

冬兒的眉頭蹙得更緊，目光轉向旁邊叉著腰、一臉凶神惡煞的錢公公，聲音冷了下來：

“錢公公，好大的威風！這聽竹院後頭，什麼時候成了你私設的公堂了？ ”

錢公公臉上的兇橫瞬間凝固，如同川劇變臉般換上了極致的諂媚，腰彎得快折斷了：

“哎喲！冬兒姑娘！您...... 您怎麼走到這腌臜地方來了？汙了您的眼，老奴該死！該死！ ”

錢公公一邊告罪，一邊惡狠狠地瞪了許七安一眼，仿佛在說“都是你招來的禍事”。

冬兒沒理他的奉承，目光依舊冰冷：

“我問你話呢。這差事，是你派給他的？一個人，搬這堆石頭？ ”

冬兒纖細的手指指向那堆嶙峋的太湖石，語氣帶著冰冷的質詢。

錢公公額頭冒汗，支支吾吾：

“這...... 回姑娘的話，這...... 這不是聽竹院雜物多，礙了...... 礙了風水嘛...... 老奴...... 老奴也是想著清理乾淨，好...... 好......”

“好什麼？”

冬兒打斷他，「好讓他累死在這裡？錢公公，你是管事的，不是閻王爺！殿下仁厚，東宮也容不得這般苛待下人的事！我看你這差事，是當得太清閒了！ ”

“不敢！不敢！奴才不敢！ ”

錢公公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奴才糊塗！奴才豬油蒙了心！求姑娘開恩！開恩啊！ ”

錢公公咚咚磕著頭，再無方才半分囂張氣焰。

冬兒冷冷地看著他，又瞥了一眼沉默佇立、渾身傷痕的許七安。

冬兒深吸一口氣，壓住心頭翻湧的思緒，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

“此事我會稟明太子妃娘娘。差事，換人來做。至於你，錢公公，好自為之！ ”

冬兒不再看地上的錢公公，目光在許七安身上停留了一瞬。

最終，她沒再多說一個字，攏了攏斗篷，轉身離去，步履依舊輕盈，背影卻帶上了幾分凝重。

“奴才......恭送冬兒姑娘......”

錢公公癱軟在地，聲音顫抖。

直到那抹月白的身影消失在院角，錢公公才猛地抬起頭，臉色由煞白轉為紫紅，最後定格成一片瀕死的怨毒！

他掙扎著爬起來，目光如同淬毒的毒蛇，死死咬住許七安，那眼神幾乎要將他生吞活剝，抽筋扒皮！

錢公公哆嗦著嘴唇，想罵什麼，卻因極度的憤怒和恐懼而失聲，只能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含混的嗬嗬聲。

許七安依舊垂著眼簾，彷彿對那怨毒的目光毫無所覺。

只是，東宮的風雪，似乎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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