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假太監 - 第七章太子府選人

晨光熹微，小院裡的雪沫子閃著碎鑽般的光。

蘇大富站在台階上，拂塵搭在臂彎，看著眼前這群剛“脫胎換骨”的小太監，臉上帶著一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欣慰。

雖然他這「兒子」數量有點多，且品種單一。

“嗯，氣色都不錯。”

蘇大富捏著嗓子，聲音不高，卻壓住了底下嗡嗡的議論。

“龍虎金丹沒白喂，一個個跟剛澆了水的韭菜似的，支棱起來了。”

小太監們聞言，下意識地挺了挺還不太適應“空蕩”的腰桿，努力顯得精神些。

對未來生活的憧憬，暫時壓過了身體殘留的那點不適。

“享清福？”

許七安站在人群裡，嘴角扯出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昨夜輕易抬起石盤的怪力感還隱隱殘留，心裡卻是一片冰涼的清醒。

這深宮高牆之內，哪有什麼真正的清福？不過是換個牢籠，從挨刀子的危險，跳進另一個深不見底、殺人不見血的漩渦。太監？呵，這身份本身就是最大的枷鎖。

蘇大富清了清嗓子，正要開始分配這些“新鮮出爐”的工作力去處，院門處忽然傳來一陣細微卻清晰的腳步聲，伴隨著衣料摩擦的窸窣聲。

所有人下意識地循聲望去。

只見兩名身著淺青色宮裝、氣質明顯不同於普通宮女的女子，在一位掌事太監的引領下，緩步走了進來。

為首的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梳著俐落的高髻，插一支素銀簪，面容清秀，眼神卻如古井寒潭，平靜無波，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審視感。

她身後的年輕宮女稍顯稚嫩，但也是目不斜視，規矩嚴謹。

蘇大富一見來人，臉上那點「欣慰」瞬間化為十二分的恭敬，腰彎得幾乎成了直角，三步並作兩步迎上前去，臉上堆滿笑容：

“哎喲，這不是太子府的青萍姑姑嗎？什麼風把您吹到這腌臜地方來了？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

“太子府？”

這三個字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水潭，在小太監們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連一直想著當“太監王”的王小虎，呼吸都急促了幾分，眼神里迸射出強烈的渴望。

太子府啊！那可是儲君居所，未來的權力中心！能在太子府當差，哪怕是個最低等的灑掃太監，那也是鯉魚躍了龍門！前途、油水、體面，哪一樣是別處能比的？

許七安也微微一怔。

太子府？這地方聽著就比凈身房兇險百倍。儲君之爭，自古就是血雨腥風之地，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但......

似乎也是個擺脫目前困境的契機？總比被隨便塞到哪個犄角旮旯，一輩子看不到頭強。

青萍姑姑的目光平靜地掃過台階下這群噤若寒蟬的小太監，對蘇大富的熱情只微微頷首：

“蘇公公客氣了。奉太子妃娘娘懿旨，東宮新闢了幾處院落，人手短缺，特來內務府調撥幾名機靈懂事的小火者（指剛淨身不久的小太監）過去聽用。 ”

她聲音不高，語調平穩，卻自帶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勢。

“哎呦喂，能為太子妃娘娘分憂，那是這些小子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蘇大富臉上的褶子都笑開了花，隨即又露出為難狀。

“只是...... 姑姑您看，這批孩子都才剛緩過勁兒，怕手腳還笨拙，伺候不好貴人啊......”

“無妨。”

青萍姑姑打斷他，目光再次投向人群，眼神銳利如鷹隼，似乎在挑選貨物。

“娘娘說了，要的是底子乾淨，心思純善的。手腳笨些，可以慢慢教。 ”

青萍姑姑的目光緩緩移動，所過之處，小太監們無不屏息凝神，希望被那目光多停留一瞬。

王小虎更是努力挺直腰板，試圖讓自己看起來更「機靈」些。

許七安則下意識地微垂著頭，盡量減少存在感。他這副身體「底子乾淨」倒是乾淨得過分，可「心思純善」？他自己都不信。

還有那詭異的力氣...... 在這位目光如炬的女官面前，他總有種會被看穿的錯覺。

青萍姑姑的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片刻，最終，落在了許七安身上。

“你，”

青萍姑姑伸出戴著素色護甲的手指，遙遙一點。

“叫什麼名字？”

許七安心中咯噔一下，硬著頭皮出列，躬身行禮：

“回姑姑話，奴才許七安。”

許七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恭敬，帶著太監應有的“柔順”。

“許七安......”

青萍姑姑低聲重複了一遍，像是在確認什麼，隨即看向蘇大富。

“蘇公公，我記得此子檔案上載，是入宮前便...... 已淨身徹底？ ”

青萍姑姑問得直接，毫無避諱。

蘇大富連忙點頭如搗蒜：「是是是！青萍姑姑好記性！這孩子命苦，進宮前就...... 乾淨得很，省了咱凈身房一道手續，底子絕對清白！ ”

“嗯。”

青萍姑姑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目光在許七安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了兩秒。許七安只覺得那目光像是帶著冰冷的探針，讓他後背瞬間起了一層白毛汗。

“好，就他了。”

青萍姑姑收回目光，語氣篤定，“還有......”

青萍姑姑的手指又點了另外三個看起來還算順眼的小太監，包括那個一臉不甘、差點就要毛遂自薦的王小虎。

“你們四個，收拾一下隨身物件，即刻隨我回太子府。”

青萍姑姑言簡意賅，轉身便走，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是！謝姑姑提拔！ “被點名的三人，包括王小虎在內，無不狂喜，聲音都激動得發顫，忙不迭地行禮。

許七安也躬身應諾：「是。 “ 聲音平靜，心裡卻翻江倒海。

就這麼...... 被選中了？

許七安看著青萍姑姑挺直清冷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口，再看看身邊興奮得快要蹦起來的王小虎三人，一股極其複雜的感覺湧上心頭。

逃過了淨身刀，躲過了生死關，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被一把推進了東宮——這天下最是富貴，卻也最是兇險的漩渦中心。

太子府...... 那裡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呢？

許七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下方，那裡空空如也的感覺依舊清晰。

“許七安兄弟！我們發達了！ “王小虎激動地一把抓住許七安的胳膊，力氣之大，讓許七安都微微皺眉，”太子府啊！以後咱們就是太子府的人了！互相照應啊兄弟！ ”

許七安扯出一個略顯僵硬的笑容，點了點頭。

照應？在這深宮裡，尤其是太子府，怕是自顧都不暇。

許七安深吸一口氣，眼中一絲茫然，一絲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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