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為刀俎 - 第十三章：試鋒(3)

皇帝的視線在太子和嶺昭歌之間反覆游移，見太子那副庇護的姿態，眼底閃過一絲幽暗，略顯風霜的嘴角抿成薄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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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看著父皇那抹意味深長的目光，心中無端生出不安。下意識向前跨出半步，將嶺昭歌的身影完全遮擋在自己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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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皇帝終於揮袖，不冷不熱道：「既然如此，便饒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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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行刺之事務必徹查。若有一絲疏漏，朕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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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臣齊聲應諾，高行淵與皇后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出幾分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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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拇指摩挲著玉扳指，目光越過殿中繚繞的香煙，喉結輕滾，似乎還想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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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見嶺昭歌唇色幾乎褪盡，呼吸微弱，雙眼半闔，連跪都跪不穩，半刻都不敢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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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即顧不得眾人目光，俯身抱起嶺昭歌癱軟的身體。她身上滲出的鮮血一點點暈開，很快浸染上太子身上墨玉絲織成的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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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看著太子懷中血跡斑斑的嶺昭歌，只覺那血污礙眼至極，刺眼得讓她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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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衣袍是她親自為太子挑選的料子，由上百名繡女耗費百日心血一針一線織就，珍貴無比，如今卻被這般下賤的血液沾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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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小精心呵護的皇兒，從未讓他沾染半點塵埃，如今竟因一個身份低微之人而污了衣袍，豈能不叫她心痛又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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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髒……」嶺昭歌身體冰涼，如一片將墜未墜的秋葉，在他臂彎中顫抖，仍搖著頭吃力地想推開他，不讓他沾染半點血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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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的手臂緊了緊，低頭用光潔的額頭蹭了蹭她的臉，低聲道：「我不嫌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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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嘴角似乎露出一抹滿足的笑意，隨後緩緩閉上雙眼，手臂無力地從太子肩上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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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傳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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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想起那夜嶺昭歌撫著他的臉，笑意盈盈地說著「殿下至情至性，世間罕有」，突然一股難以言喻的慌亂湧上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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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抱緊懷中之人，大步向殿外行去。殿中眾人面面相覷，無人敢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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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元和見此情景，腮邊的肌肉抽動，霍然一甩袖袍，下顎繃緊到能聽見牙根摩擦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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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謝元和厲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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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蘭連忙走到謝元和身邊，素手輕扶父親手臂，柔聲道：「父親何必動怒？殿下心懷仁義，不忘恩德，正是君子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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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知蘭神色如常，瞳孔清澈得倒映出謝元和鬢角的銀絲，道：「天下之事，強求不得，隨緣而行方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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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元和望著女兒那雙平靜得近乎無欲無求的眼睛，胸口翻湧的怒火頃刻便被澆滅，最後只能化作一聲無可奈何的長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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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嶺昭歌虛弱地靠在太子懷中，一道細細的血線自嘴角蜿蜒而下，她咬著下唇，齒尖在失溫的肌膚上打滑，只留下月牙形的透明壓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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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渙散的眸光越過太子的肩膀，恰好與立於殿角暗處的蕭承瑾視線交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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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承瑾淡漠的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嶺昭歌臉上，只有一抹極淡的陰影在瞳仁深處閃過，深邃難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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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風吹落一片葉子，打著旋兒，無聲無息地落在血跡未乾的台階上。而後雨聲漸起，滴滴答答，敲打在大覺寺青灰色的琉璃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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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太子府深院之中，一盞孤燈如豆映照著窗紙上的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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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趴在床上，臉側貼著冰涼的枕頭，呼吸有些急促。整個人像被雨淋過的動物，身上都是薄汗，動也不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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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聲淅瀝，敲打著庭院中的芭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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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聞窗欞輕響，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掠過窗前，落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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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一襲黑衣，面容隱於陰影之中，唯有一雙眸子在昏暗的燭光下閃著幽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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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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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生抬手帶起掌風，滅了房中的燭火，才開口道：「主子有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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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遞至嶺昭歌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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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展開信箋，從枕邊摸出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目光掠過那熟悉的筆跡，眸光微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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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信中言，北地賑災糧餉失蹤一事已有進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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戶部賑濟司崔安，表面上大張旗鼓開倉賑災，實則暗中收受賄賂，賑糧只流向權貴豪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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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巡撫鄭克襄與崔安往來頻繁，讓她在府中暗查鄭克襄與太子一黨的關係，找到兩人來往的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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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可還有其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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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生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主子命我帶來傷藥和玉蠱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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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蠱凝取蠍尾之毒、蜂螫之精，佐以蟬蛻、蠶絲，能令傷口不留半點疤痕。只是此藥有毒，切忌過量，否則輕則昏迷，重則命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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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在鬼哭峽那幾年，沒少用這藥，對它的藥性再熟悉不過，也知曉如何拿捏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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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看著那傷藥，眸中閃過一絲複雜，並未伸手接過，「玉蠱凝留下，傷藥便不必了。苦肉計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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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何時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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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說，你若想要忘生，亦可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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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聽了幽生的話，心中一笑。寧戟這般行徑，無非是想掂量她的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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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戟這人總是如此，東西明明就在手邊，大可直接給她，偏要她親口討要，似是故意要看她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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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身子痛得厲害，眼底閃過一絲不耐，脾氣也湧上來，索性咬緊牙關，硬生生將那股痛楚壓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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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嶺昭歌聲音帶著幾分倔強，冷硬道：「主子既然要我開口，那我便不開這口。東西我不要了，他要罰我，我受著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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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生毫不意外，將玉蠱凝放在床榻邊的小几上，轉身就走，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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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勢漸大，嶺昭歌將手中信箋湊近燭火旁，信紙燃起，伴隨著墨香化為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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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雨歇雲開，院落裡落英斑駁，殘紅點點，空氣間透著一縷泥土的濕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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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半倚在榻上，背上的傷口折磨了她一夜，幾乎沒闔過眼，天微亮時才勉強支起身，枕上散落著幾縷斷髮。鏡中之人面色灰敗，唇上乾裂的紋路如龜裂的河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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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幽生留下的傷藥，動作俐落地將藥膏抹在傷口上，指尖驀地死死揪住錦衾，被鈍刀刮過脊骨，冷汗很快浸透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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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軍中常用的外傷藥，裡頭摻著止血的草根與消毒的烈酒，是幽生從戰場上無數斷肢殘臂、血肉模糊中摸索出來的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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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藥極烈，但戰場上為了活命，哪怕疼得咬碎牙關，也只得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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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忽傳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嶺昭歌原本半闔的雙眼驟然睜開，迅速掃向門口方向，手腕一翻，小小的藥瓶悄然滑入床底，隱沒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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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好此時房門傳來一聲沉悶的巨響，門板猛地被人從外頭踹開，灰塵自門縫間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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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名宮人魚貫而入，為首的嬤嬤一把掀開嶺昭歌的被褥，手勁極重，將她從床上硬生生拽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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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背上的傷口被牽動，額角冷汗瞬間滲出，來不及發出聲響，便被兩名壯實的內侍一左一右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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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腳離地，整個人像斷線紙鳶被拽起，足尖在門檻上刮出兩道血痕，腿上磕出不少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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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晨光微冷，嶺昭歌被用力按跪在青石板上，膝蓋生疼，一抬眼便見一位雍容的女子立於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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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瞬間猜到她的身份，那日在大覺寺嶺昭歌不曾見過她的臉，今日總算清楚見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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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著金絲繡紋點綴的衣裳，容顏雖帶著幾分倦色，眼角細看之下有了歲月的痕跡，但絲毫不損她五官的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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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身後數名宮女與太監隨行，無一人敢抬頭張望，低眉順目地站在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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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唇角噙著一絲淺笑，稱得上是春風拂面，開口問：「這便是救了皇兒的那舞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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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知來者不善，恭敬叩拜，答道：「正是民女，見過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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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緩步走近，香氣撲鼻，取過婢女手中的玉柄，挑起嶺昭歌的下巴，笑意盈盈：「抬起頭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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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抬起頭來，眼底浮現一層未墜落的水光。她似乎恐懼極了，那雙眼睛既不敢迎視皇后，更不敢躲閃，整個身子都在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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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我見猶憐。」皇后輕嘆，「難怪能讓太子如此著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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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奴不過是太子府中一介舞姬，承蒙殿下憐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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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憐憫？」皇后輕笑一聲，「太子對你，可不只是憐憫那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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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搬來椅子，皇后回身坐下，俯視著嶺昭歌：「你為救太子身受重傷，太子可有賞你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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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顫顫巍巍回道：「奴只是盡本分……不足掛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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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聲音漸冷，「你的本分是歌舞取悅，何時輪到你替太子擋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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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替太子擋下那一刀後，太子對她的態度愈發關切，連張太醫都被特意留在府裡，寸步不離地照看一個賤民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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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太子尚還會偶爾拜訪謝家，可自從大覺寺回來後，他對謝家的態度漸漸疏遠，往來也日益稀少，上朝時見了謝元和，連例行的問候都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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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落在皇后眼中，無異於一根細刺。宮廷舊事裡，因女子而起的禍端早已屢見不鮮，這樣的苗頭，怎會不讓她暗自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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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身份卑微，只想安分守己。只是那日見太子遇險，奴一時慌亂，忘了自身分寸，還請娘娘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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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會那等場合，太子帶你前往已是破格。你一個舞姬，敢在眾目睽睽之下為太子擋刀，這份膽識可不是尋常女子所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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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自知身份微賤，從不敢妄想僭越。只是見殿下有難，心急難忍，顧不得許多。若因此觸怒娘娘，奴甘受責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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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臉上那層和煦的笑意慢慢褪去，目光冷冽，「你為何進太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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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道：「奴自幼流離四處，得太子青睞，能在太子府安身，已是天恩。殿下待人寬厚，奴心存感激，絕無半分逾矩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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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在後宮自認見過不少女子，可如眼前之人這般滴水不漏的，也算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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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無逾矩之心，那為何太子會為你與謝家作對？為何他會不顧皇家顏面，親自帶你離開大覺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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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眼中閃過暗喜，面上佯裝為難：「這……民女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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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皇后眼中怒火漸起，「哀家今日來，是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離開太子府，想要甚麼儘可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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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這女子離開太子府，她自有千百種手段，將對方悄無聲息地從這世間抹去。凡是阻礙太子前路的，她都會一一除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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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心下明白，皇后既然選在太子不在時親自前來，顯然是有備而來，絕不會輕易善罷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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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中人心浮動，也不全是皇后的眼線，總有人會將風聲傳出去，想必太子很快便會得訊趕回。眼下她只能見招拆招，與皇后周旋到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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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感謝娘娘厚愛，只是……奴已將心許給了殿下，不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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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的瞳孔縮成針尖，袖中手腕一翻，手邊的茶盞便落在嶺昭歌腳邊，「你方才說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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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與殿下相識雖短，但殿下垂憐，待奴與旁人皆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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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垂下眼睫，唇角微揚，吐出的字句像浸了蜜的銀針，一根根釘在皇后耳中：「殿下曾對奴說過，世間萬事萬物皆可捨，唯獨昭歌不可棄。奴知自身微賤，所能奉上的不過是一顆真心，除此之外，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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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皇后再也維持不住端莊的表象，一記耳光扇在嶺昭歌臉上，「好你個不知廉恥的賤人，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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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手狠辣，嶺昭歌被這一掌摑得頸骨猛地一偏，舌尖嚐到鐵鏽味，耳鼓裡彷彿有千萬隻蟬在嘶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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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眼冒金星，不合時宜地想到皇帝後宮充盈，想來皇后背地裡扇掉不少妃子的牙，才練就這一掌就把人耳膜扇破的手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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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太監一擁而上，宮女們的指甲掐進她臂膀，嶺昭歌蜷成蝦米，髮髻散開，背上的傷口崩裂，地上血跡斑斑，空氣中全是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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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落在自己身上的拳腳，帶著一種壓抑許久的惡意與快感。權力之下，卑微的人總是渴望踐踏比自己更弱的生命，哪怕只是一個無力反抗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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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混沌中想起往事，那時她才七、八歲，與沽尾村幾個同為降民的孩子一起，餓得只能剝樹皮果腹。被鄰村的頑童撞見，他們目露鄙夷，口口聲聲罵著降民連大靖的樹皮都不配吃，喚來同伴拳腳相加，合力將她們推進枯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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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昭歌至今仍記得，那井底陰寒刺骨，滿是腐朽的腥臭，不見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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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間的惡意從來不需要理由，僅因她無力還手，便足以成為旁人宣洩的出口。人心之惡，往往不是因為仇恨，而是因為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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