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帝恩和哈賽爾蒂來到首席法醫辦公大樓,在櫃檯領了訪客通行證後,直接被護送進地下室。一路上他們什麼問題都沒被問就被放行,更沒有人質疑他們出現在這裡的原因,黑帝恩不禁困惑究竟是哪個大人物想讓他們出現在這裡。
他們穿過冷冰冰的長廊,推門進入一間光線熾白的、充斥著刺鼻消毒水氣味的停屍間。
一名穿著白大褂的男子正在桌前寫字,聽見他們的腳步聲,他站直身體,轉向他們。
「莫提默醫生。」哈賽爾蒂微微頷首。
黑帝恩認得這個響亮的名號——華倫‧莫提默,一名危險程度不亞於死亡女巫的亡靈法師,身兼紐約數一數二優秀的法醫。
難怪黑帝恩總感覺這裡令人毛骨悚然,而且並不只是因為屍體的緣故。
「哈賽爾蒂小姐。」醫生低頭致意,平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黑帝恩辨識不出的、有教養的歐洲口音,「我看見您攜伴了。」
「這位是黑帝恩‧埃——」
不等她來得及介紹他的姓氏,黑帝恩就打斷她的話,「黑帝恩。」他伸出一隻手,露出一個過於輕浮的微笑。「就只是黑帝恩。」
死亡女巫因為他的粗魯插嘴而火冒三丈,但黑帝恩可不會冒險讓一個亡靈法師知道他的全名。
莫提默精明的灰眸在兩人間跳躍,「黑帝恩,請原諒我無法和你握手。」醫生有些抱歉地展示自己手上的淺藍色乳膠手套,但黑帝恩覺得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抱歉,有什麼東西隱藏在他嘴角輕淺的弧度裡。
黑帝恩不在意地聳肩,把雙手塞進夾克口袋。
莫提默的白袍之下是熨燙過的筆挺襯衫,和一支絕對要價不斐的金屬手錶。他看起來年約四十,但黑帝恩猜測他的真實年齡比這要大得多,對方整個人都像是在尖叫著有錢、有權、有能力。
莫提默在魔法界聲名遠播,但是為人低調,以至於黑帝恩從沒見過對方。對於鐵衛來說,這名醫生的價值多過於他可能帶來的麻煩,因此他也一直沒上過人頭榜。
亡靈法師所展現的優雅是如此鋒利,他把自己隱藏在毫無破綻的禮貌面具之下,但黑帝恩清楚這是他的偽裝和武器。
莫提默和哈賽爾蒂在某種程度上極其相似,只是他的疏離更加圓滑。
「哈賽爾蒂小姐,我今日之所以請您過來一趟,是想請您幫個忙。」莫提默開口,對方的視線透過鏡片落到他身上,眼裡是無聲的詢問。
「他可以留下來。」哈賽爾蒂甚至沒有看他一眼。
黑帝恩拒絕被當成一隻跟在主人腳邊的小狗對待,於是他咧嘴一笑,「我當然可以留下來,我可是她的伴侶。」他刻意把這個字咬出曖昧的氣息,這次在哈賽爾蒂轉頭瞪他時,他專注於盯著醫生的臉,但對方的表情幾乎沒有變化,除了微微上挑的眉梢洩漏了一絲驚訝,不過漣漪消失得太快。
「真是引人入勝。」莫提默的聲音是禮貌的好奇,但他略為緊繃的眼角背叛了他的真實想法。他抬步繞過解剖台,把目光移回死亡女巫身上,「回到我剛才所說的……」醫生掀開面前的白布,底下是一具白髮老婦的屍體。「哈賽爾蒂小姐,我想您應該認得她。」
黑帝恩辨識不出這具屍體的身份,但哈賽爾蒂很顯然知道,因為女巫的身體一頓,眼神立刻對上醫生的。「伊琳卡。」
莫提默點頭確認,「鑒於她的樣貌,我一開始並沒有立刻認出她,但我記得曾在黑名單上看過她的名字。我想您會對這個消息感興趣。」
魔法界的黑名單和鐵衛的擊殺人頭榜不同,任何人都可以出於任何原因在黑名單上加上新名字,但是否要遵守則見仁見智。不過一個由哈賽爾蒂家族背書的名字?伊琳卡幾乎算是被整個魔法界封殺了。
死亡女巫充滿恨意的腥紅眼眸讓黑帝恩意識到現在大概不是問問題最好的時機,於是他死死咬住舌頭,阻擋舌尖上的疑問。
女巫的視線掃過伊琳卡臉上、身上的多處創口和骨折。「她是怎麼死的?」
「一場意外車禍。」醫生答,翻看著手裡的解剖報告。
「就這樣?一場意外?」黑帝恩揚起眉毛,「那我們來這邊幹嘛?」
「跟伊琳卡有關的事絕對不會只是意外。」哈賽爾蒂冷冷道,她轉向莫提默,「但我不明白您找我來是為何?她已經死了,而我也不能再殺了她一次。」
這下黑帝恩是真的好奇伊琳卡和哈賽爾蒂之間的過節。
「我認為她的死亡和更強大的黑暗力量有關,我在她的屍體上檢驗到一絲魔法遺留的痕跡。」醫生抬眼,「哈賽爾蒂小姐,我希望您能利用您的死亡魔法查明其中的真相。」
空氣瞬間冷卻下來,刺骨的寒意滲進黑帝恩的骨頭。
「你希望我去冥界和她談話。」哈賽爾蒂緩慢地開口,口音因為憤怒而更加明顯。
在魔法界,能和亡靈溝通的方法只有「召喚」這個手段。
然而並不是每個亡魂都願意回應召喚,也不是每個靈媒或是施法者都足夠強大到能夠控制亡靈,這也是死亡女巫之所以如此珍貴的原因——他們能夠自由穿梭於人間和冥界。
哈賽爾蒂的死亡魔法不僅能夠憑空奪走他人的性命,她更是世上唯一能往來於生死之間的橋樑。她是許多無解問題的答案。
「是的,如果這不太麻煩您的話。」莫提默頷首,眼裡充滿克制的期待。
死亡女巫握住蜘蛛手杖的手指關節用力得發白。
「您要我用我的死亡魔法,去冥界和一個曾經試圖用血魔法將我獻祭的女巫談話?」哈賽爾蒂乍然笑了起來,笑聲是冰冷而刻意的自嘲,「莫提默醫生,請恕我拒絕。」
噢這天殺的戲劇性,黑帝恩有些絕望又歡快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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