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軀殼 - 第二卷魔女篇第八章秘火城市

醒來的時候，我聞到消毒水混著生鏽鐵皮的味道。胸口勒得發悶，低頭一看，繃帶層層纏繞，左肩到腰像是被人用織布機重新縫過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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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醒啦？」音汐的聲音從角落傳來，她正把醫療箱扣上蓋子，「傷口有點深，我盡量止住了……你又去做什麼瘋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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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回應，只是轉頭看著窗外，一瞬間還以為那些霧還黏在身上，直到發現自己能清楚看見陽光在地板裂縫間流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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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女會，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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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那些人啊？我知道的不多，他們一直神出鬼沒，行事詭異……至於據點和更多的……我不清楚，你要不去秘火城市問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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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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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挺大的城市，從這裡往北走，走主幹道三天路程，你會看到一個破舊的路牌寫著台中市。情報混亂、人多嘴雜，但你要找什麼消息，那地方倒是挺合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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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也得小心，敢在那種地方走跳的都得有點水平，還有……那邊的領主最近心情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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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門輕輕開了。紗夜抱著什麼東西走進來，步伐輕得像怕吵醒我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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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動，但她還是注意到了我張開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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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著啊……我還以為你會睡到明天。」她笑了笑，把懷裡的東西輕輕放到床邊的椅子上，是一套顏色偏藍灰的新洋裝，質地像霧一樣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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紗夜走近床沿，在我面前蹲下來，沒開口，只是盯著我看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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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啊……到底有沒有好好活著的自覺？」她低聲嘟囔，伸手撥開我額前的碎髮，「又搞得像從垃圾堆裡撿回來的小鼴鼠一樣……渾身是傷，一副隨時要咬人的樣子，卻又硬撐著不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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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新的防護洋裝，矽纖維結構，我特地跟愛多娜說要做輕一點，讓你可以動得快。連下擺都做成適合你拔刀揮斬的樣子了。」她一邊解釋，一邊把洋裝的袖子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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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鼴鼠……你沒事吧？」她突然問，聲音變得更輕了些，「我不是說外傷，是……這裡面。」她的指尖輕輕點了點我的胸口，沒有用力，但那一瞬間卻像把我從霧中拉回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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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依舊沉默，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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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我就知道你不會說的。」她嘆了口氣，像認命似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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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休息吧，小鼴鼠，有需要的話，記得回來給姐姐摸一摸，好好愛護一下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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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等我回應，就離開了，只留下那套藍灰色洋裝，和一絲柔軟的餘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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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年6月7日，舊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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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黑的地表因熱而斷裂，一步踩下去，碎石粉如灰飛般被風捲起，灌進鼻腔，有股濃厚的鐵鏽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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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一道赤紅的線從天而降，砸進遠處的廢墟，爆開一團靜止的火。沒有聲音，只有火光咬著地面不斷扭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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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好狼說的一樣，秘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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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邊有幾具焦黑的屍體，燒得只剩姿態，看得出他們想逃，但來不及；繼續前行，溫度越來越高，很不舒服，左手討厭高溫，它主動伸出霧，凝結成細薄的鱗狀防層，貼在我的背脊與手臂；空氣裡已經有熱斷層了，視野在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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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顆碎火從天花落，擊穿了一台倒塌的巴士頂蓬。我繞開，貼著鋼骨構件的陰影快速通過，手掌壓在腐鏽的外殼上，留下了幾點濕潤的霧痕作為紀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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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鼠說，要謹慎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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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城市就像一顆龜裂的金屬心臟，在蒼白荒野中突兀跳動。天穹——那半球狀的結構，高懸在遠方，被數不清的纜線與塔柱撐著，看起來像隨時會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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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包貼緊後背，裡頭有旱鐵拿的我的壓縮水袋與幾片能量膠，還有紗夜遞來的那套矽製防護洋裝。我用凝結將它們的縫隙調整得剛剛好，像第二層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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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我踏進了秘火的降臨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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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表開始呈現焦痕，一圈又一圈的燒蝕印壓在斷裂的柏油與乾涸的土層上，像是天火在此留下的指紋。遠方的天際，有幾道燃燒的小隕石劃破雲層，拖出長長的紅色尾光，最後砸進某處廢墟，震出微弱的地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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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瞬間變得濃稠，視野裡像是在下雨，一絲絲細小、無聲、滲透皮膚的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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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放慢腳步，左手在我前方劃開弧線，一道薄霧展開，與那些火星相互抵觸，發出像是水燒開的細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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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具屍體，靠在半塌的公路告示牌下。他的手上抓著一塊被燒穿的塑膠卡，上面印著一些字，但我不認識，白鼠沒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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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指了那張卡，我彎下腰，把它從焦炭裡取出，看來它知道那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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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卡片還殘留著血，邊角焦黑，像是經過火燒或爆炸。上頭的晶片燈還閃了一下，在我手中發出極微弱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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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多想，直接將它塞進胸前口袋，抹去手上的血，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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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前，穹頂開始變得清晰，高大的金屬弧形結構矗立在焦土之上，一層層圓弧結構交錯折疊，宛如倒扣的盔甲；火流穿過外層濾網，被截留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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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近時，幾輛掛著軍徽的車飛快穿過旁側道路，卷起一陣煙塵與燒焦味。門口設有自動巡哨機與身穿特製抗燃裝的士兵，他們站得筆直，手上的感測儀掃過我時，發出低頻嗡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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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證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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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撿來的卡片，往前一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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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名士兵皺了皺眉，把卡插進機器。螢幕上跳出一串編碼後，他盯了我幾秒，沒再多問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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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去吧，別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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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慢慢打開時，我聞到一股奇異的氣味——不是血，不是煙，而是乾淨的空氣，像某種被濾過百次的氣體，人工製成的不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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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踏入天穹的那一刻，才意識到身上的灰塵有多厚。這裡與我熟悉的廢土世界，隔著一整層玻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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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太安靜了。地面乾淨到不正常，連血跡都被擦得發白。遠方幾根半透明的高塔緩緩旋轉，像是在調控著什麼。上空不再是赤紅的天火，而是人造穹頂隔開的灰藍色，燈光由高空灑下，一成不變，讓人分不清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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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沒有腐爛氣味，沒有血腥，只有太過完整的秩序感。在拐角，終於看到幾個行人。他們全都戴著特殊的防火面罩，服裝潔白無塵，有些還嵌著不明的寶石，像是一群在火焰中建起象牙塔的舊貴族，眼神與我擦身而過時，帶著一點厭惡，更多的是……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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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關我甚麼事，噁心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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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動手，但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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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邊走邊看，街道上設有多處「灑水門」與「火災過濾點」，音汐說過，魔女會的情報、地圖、線索，也許能從秘火城市內某處「知識販子」口中換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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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老鼠一樣藏在街角、黑巷、故障的熔爐管道後頭，他們甚麼都賣，只看你願意付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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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往更深的街區走，呼吸變重，這裡的蝕能濃度比外面更高了。火的味道，竟是甜的，像灼燒後濃縮的糖漿氣息，黏膩、黏著肺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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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開始痙攣，它不喜歡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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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內部比我預期安靜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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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道彎彎繞繞，像是死蛇的腸子。空氣裡浮著一層灼熱的鐵鏽味，遠處火焰在導軌上滑動，像流動的脈搏。我的腳步落在金屬地板上，聲音一層層地傳遞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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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什麼東西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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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倒吊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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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蝙蝠一樣倒懸在廢棄鋼樑下，蒼白的臉蛋朝我晃來晃去，兩隻手自然垂著，白髮垂到肩膀底下，晃得像鐘擺一樣規律。她穿著中世紀貴族男孩的服飾，五官很淡，像畫了一半的畫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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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新來的吧？新面孔、新味道，陣罕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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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下，抬頭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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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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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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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啪一聲鬆腳，像個玩偶一樣落地，腳尖點在地面上穩穩站住，裙擺輕飄飄地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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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趣耶，別人看到我早跑了，或是被我嚇到，哇嗚，還不怕我耶——你不會是笨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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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得像個成功嚇到人的小孩，露出小虎牙：

「你叫什麼啊？喔喔等等我猜……是『兇巴巴先生』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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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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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嘁，好無趣，不配我記得。」她叉腰抱怨，但下一秒又湊過來，用那雙深紅色的眼睛打量我左手，「欸欸欸，這個手是你自己長的嗎？好像會咬人耶？我可以摸嗎？不行摸的話我也要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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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微後退一步，手下意識往背包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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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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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沒發現……你現在不也說出來了嗎？」她嗤地一聲輕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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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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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啊——只是說明一點常識。」她一邊說，一邊後退半步，動作自然，眼神卻還在打量我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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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魔女會在哪裡嗎？」懶得繼續搭理直接切入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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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問這個啊？」她像是在回憶什麼，把手指繞著自己的白髮轉圈圈，「有點久囉，我記得上次有個跟你一樣酷酷的傢伙，也問過類似的問題，然後他就、嘭！變成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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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說就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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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好像我以前養的那隻貓欸，一樣凶，結果後來還是會來撒嬌、舔我手，嗯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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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收起笑容，語氣冰了一分：

「不過，這種事情不能亂問。魔女會的情報，不是給小野貓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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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來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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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是來找什麼的……是想要挽回什麼『遺憾』嗎？」她歪頭，紅眼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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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嘛——」她重新恢復到那種戲謔的姿態，笑嘻嘻地比了個手指，「克里本我啊，也不會白白告訴你，要嘛你請我喝點東西——一點點就好，要嘛，陪我玩一整天，不然就繞開去問別人，然後在情報路上被炸成一灘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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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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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腐爛味道太重了，感覺都過期了。」她舉起兩隻手指交叉在嘴唇前，像在玩辦家家酒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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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接話，只是站著看她。她也沒急著等答案，繞著我走了兩圈，像一隻對陌生生物好奇過頭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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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呢？」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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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選一個嘛——陪我玩一整天、請我喝點什麼、還是繞遠路去當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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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看了眼左手。狀態還沒完全恢復，骨肉還帶著重組後的酸麻。現在出去找別人，不是找死就是找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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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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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像是剛從地底撿到一塊完整糖果的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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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有趣——走吧走吧，今天是克里本的地獄城市巡禮日！你可得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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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一個翻身，輕巧地倒掛在一根冒著火花的高壓管上，像蝙蝠，也像小孩在玩攀爬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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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指往前一指，那是一間屋頂半塌的雜貨鋪，牆體被秘火灼燒得焦黑，天花板上還掛著半張捲起來的避災符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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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的胖子每次都偷加水賣液化火源，我們來給他點『社區問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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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蝕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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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哼，你不是會那個冰冰黏黏又硬邦邦的技術嗎？封門啦、黏鞋啦、做個假箱子讓人一打開就爆火——都行啦！看你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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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知道我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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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對我眨眨眼：

「活得久，看一下就能看出來了，欸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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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只是轉身，走向那家雜貨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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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踩過一地碎玻璃和半熔的街磚，空氣裡還有燒過頭髮的味道。我把手掌貼上牆根，凝結啟動，將秘火灌入牆內，同時將部分點面透過凝結使其變得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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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胖子踏出那一步時，「咔」的一聲，牆整個垮了一角，把他困在半間塌屋裡，哀號聲蓋過遠處落下的秘火隕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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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本蹲在牆角，抱著膝蓋笑得前仰後合，還用靴尖點了點地面，好像在欣賞一場成功的馬戲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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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的不錯欸！我們會成為最棒的惡作劇拍檔喔，莫貓貓——」

「我討厭貓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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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像野狗好了。」她咧嘴一笑，尖尖的犬齒從嘴角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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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色染進城市廢墟的裂縫，像是血滲進傷口。天穹投下的光開始閃爍微弱的紫光，克里本坐在一座倒塌的雕像肩上，雙腳晃啊晃的，手裡還抓著一根她從不知道哪來的泡泡棒，吹出來的是閃著火光的氣泡，啪一下落地就炸開一圈火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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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夠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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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在一面牆上，左手放在膝蓋上，冰冷又發麻。今天我們封了三家黑心火源店、把一輛走私車的輪胎凝死、還讓一個地痞從天橋上滑進了一桶蒸熱的廢油裡。

意義？不知道。好玩？對她來說是。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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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鼠說，末世最忌憚情感，情感只會拖垮正確判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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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欸欸，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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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你。」她跳下雕像，像隻鳥撲到我面前，從外套內側抽出一張紙，那紙被摺得像糖果紙一樣皺皺巴巴的，上頭還有乾掉的血指印和燃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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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它，小心打開。是一張地圖——手繪的，用蠟筆和燃筆畫的，不規則地標配上一堆亂七八糟的註記，有些像兒童塗鴉，有些卻標得精準得過頭，比如「這裡有哨兵狗，左腳慢一拍」、「屋頂可鑽，避第七區巡邏」、「超噁心的火鍋店，別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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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還會再耍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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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把我當什麼不講信用的了，這是謝謝你陪我玩呀，莫貓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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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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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不，不是貓，那就是小狗，啊不，狼！流浪狼——咻地一下跑過去不留名那種，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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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好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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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地圖能讓你穿過市中心，避開那些正在獵情報人的傢伙，順利到達焰骨廣場，之後一直往北上，就能穿過湛晶雪原，就能夠找到你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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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停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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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要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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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得久嘛——說過啦。」她一臉「我很聰明」的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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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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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想了想，然後跳上旁邊的一個舊郵筒，蹲著對我露出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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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覺得你是個有趣的壞掉玩具，壞得正好，不會炸也不會哭。」她笑了兩秒，然後補了一句，「而且——我也挺想看看你會走到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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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望向遠方的焰骨廣場方向，空氣中已經飄起下一場焚塵前的灰雪。天空暗得像舊照片，我站起來準備啟程，克里本對我揮手，用一種全然不負責的語氣喊：

「別死得太快啊，莫小狼～」

我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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