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長鯨背負著指引的燈塔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ub4muU8J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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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爾加利亞被譽為海上明燈，座落於厄喀斯海的中央，是往來兩岸的船隻補給及貿易的重要樞紐。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O5ILX3ehp
杜加站在船頭，凝視著遠方燦然的燈火。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tqEjsHm7R
他已經很老了。面容上刻下了幾條深深的印痕，皮膚似乾癟的樹皮鬆垮垮地掛在他的身上，銀灰色短髮在寒風中飄揚，膚色黝黑，關節腫大——這幾乎是所有出海的人年老時的通病——他其實並不適合出海，強健的體魄在風暴中生存是必不可少的。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epc2Iy8VL
但也許他得到了海洋女神微恩薩芙些許的垂青，一路上竟也未見波濤。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s5Juna4Wu
厄喀斯一直有死亡與豐饒之海的別稱，她深邃、廣袤、喜怒無常。迷霧和風暴長年隱去她嬌美的面龐，唯有秋季西風吹拂之時，船隻才能順著較為安全的航道穿越大洋。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m8iQ7JXvO
杜加或許不該出航，但他還是來了，為了一個秘密，或者說一個承諾。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cfOGjqCHg
——關於維爾加利亞的燈塔。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vjWE8boIq
船隻已經很靠近了，近到足以看清這座不大的小島，和那座巍峨如利劍般直插雲霄的燈塔，塔頂橙紅的光芒在夕陽中跳躍。有種奇異的古怪之感在他心頭閃過。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M0OWouRD0
這座島嶼好似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杜加想。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vy1CGbRj5
可他確實說不出哪裡不同，十年太久了，久到他幾乎快忘記了它的模樣。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Ut3nsIN4
這份疑惑一直持續到上島之後。維爾加利亞的守塔人，薩伊，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j673RRIwe
「好久不見，我的朋友！」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3VIlgoFwo
時隔多年，他已從曾經的活潑少年成了堅毅沉穩的守塔人，但骨子裡的那股熱情卻並未磨滅。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rCumvb8Qh
「你打算要在維爾加利亞待多久？」他問。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Dpo2FMGv4
「直到度過我的餘生，你可是說好要給我留棟房子的。」杜加說。「誰讓我總收不住那該死的好奇心和探索欲。」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wN24Wxlco
「嗯……當然，當然！我會安排！」薩伊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帶路，忽地回頭朝他眨眨眼，神色揶揄。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Y65YduRJ
「別著急，我的朋友，祕密總有揭開的一天，在此之前，我們還需要一點等待的時間，等待能讓一切更富韻味。」他顯然知道杜加來到維爾加利亞的理由，卻偏偏賣了個關子。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c8fEJXnc5
木造的小屋建於山坡之上，透過窗戶便能望見那座使維爾加利亞享負盛名的燈塔，柔和的燈光照亮皓白塔身，耀眼如恆常不變的啟明星。匯聚成一束的光線遙遙打在海面之上，夜夜為往來船隻指引方向。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xbIPqOZfI
「維爾加利亞很快要禁止商船入港了。」餐桌上，薩伊告訴他。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4y4XuNkFA
「為什麼？」杜加驚愕地抬頭，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前來的理由，脫口而出。「和……那個祕密有關？」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XYLcN4bo7
什麼樣的祕密，大到足以影響一座島嶼的存亡？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IqIBUbfFe
維爾加利亞一直有著許多傳聞，有人說海島底下埋藏著黃金，有人說維爾加利亞私底下進行著人口買賣，因為燈塔中燃燒的是人類脂肪。十年前杜加來到這裡的時候，本來也不當一回事，卻遇到了當時態度曖昧的守塔人。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Ab5jpjf1B
也許他生來有種探究真相的瘋狂勁兒，翻遍了島嶼上下，終於在試圖進入燈塔的時候被無奈的制止。年少守塔人的話語如響在耳畔。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gyjHdu5T8
「那其實不是個重要的祕密。」少年薩伊說。「只是這座燈塔建立的起源罷了，你要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告訴你，不過現在並不是個說故事的好時機。」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QOLvKFYHg
「十年之後，如果你還想知道，就來維爾加利亞吧。」他支著額笑。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4On8sNuPI
十年……其實也不是很久。杜加好奇不已，答應了他。花了數年處理身邊瑣碎的雜務，他再度出航。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0mFvfFrz3
也許也是他人生中最後一次出航。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DOLCzY5zV
風很冷，清晨的薄霧盤旋著，猶如張牙舞爪的幽鬼。杜加瞇了瞇眼，視線被日光照的眩暈。踏上甲板時他沒發現自己臉上飛揚的笑意，彷彿回到了年輕時候，充滿了要征服海洋的野心。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EJb8pq7U8
人們勸誡他，質疑他，迎著烈烈海風，他沒有回頭。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JCqw3sBqL
多麼幸運啊。杜加想，或許得感謝薩伊，給予了他一個克服恐懼的絕好理由。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3o7Shxgku
厄喀斯海啊……那無邊無際的海水環抱著大陸，如女神守護著懷中嬰兒。他也曾因風暴而止步，於龍卷中逃生，在木板摩擦的哀鳴聲中夜不能寐；可他也曾與海獸搏殺，習慣於浪潮起伏中搖晃的船板，有某部分的他被海洋緊緊牽繫，唯有風浪才能勾起。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5aXQfody
那麼就別遲疑和猶豫！有多少人能在人生的最後享受著最愛的事？人總是嚮往未知和海洋的，他理應至死無悔！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o8OvSKLF0
輕緩的海濤打上岸邊，為凝結的氣氛中添上一股柔和的伴奏。維爾加利亞附近一向風平浪靜，航行到這裡的船隻總能順利靠岸，這也是它被稱作海上明燈的其中一個理由。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KRp2cG3dL
「……有關？確實有一點關係。你還不知道吧，維爾加利亞將從地圖上消失。」薩伊倦懶地吐出一口氣，放下餐具。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uKPpulT6P
「什麼？」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l4ly3aGad
「它一直在下沉。」薩伊說，「從數百年前開始，而如今它即將沉沒。」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JRAJt3vE5
「怎麼會！」杜加愕然不已。維爾加利亞太重要了，不僅僅是因為它的地理位置，事實上，附近的芝諾島群之中，有不少足以作為替代。但海上明燈的象徵意義遠遠大於實際功能，它是暗夜中的燈火，屹立不搖地照亮了數百年的幽暗海域，光線劃破迷霧，指引方向。它是討海人心中絕對的信仰。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75StizagQ
他終於知道島嶼奇怪的地方在哪兒了，它「變小」了。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M0LBrb7wp
相較於十年前，它至少已有十分之一的面積被海水淹沒。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LR3pScw6v
「我從前也覺得它會與海洋相伴直至天長地久，卻不知時間總是過得這般快。」薩伊倦怠地說。他理應如此，畢竟這才是他居住和守護了幾十年的家園。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F8HbTh1h
「不過別擔心，真要沉沒，至少也還得要好幾年的時間呢。」薩伊反過來安慰他，雖說這安慰令人，特別是一個年長者，有些哭笑不得。「或許到你死之前都還看不見它完全墜落的盛景，哈！以後你就住這兒，明天，我帶你參觀燈塔。」
高八十尺，屹立於頂坡之上，維爾加利亞的燈塔不曾命名，卻從沒有人會忽略它的存在。燈塔一共六層，一至四層為樓梯間，第五層有控制室及守塔人的休息室，第六層才是燈室。塔身的白漆有著保護結構及反射光線的作用，每年的燈塔祭，守塔人都會為其塗上新漆。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W0tWYr8Mr
燈塔設有內外兩道螺旋向上的階梯，一道通往修護圍欄，從那裡能夠俯瞰整座維爾加利亞及附近海域，聆聽陣陣悠遠的浪潮，天氣好時還能遠眺北芝諾島群，對外的門通常上鎖，只有守塔人擁有鑰匙；一道能夠前往燈塔頂端的燈室，器械運作的嗡鳴在狹小的室內不斷迴響。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NOTSWrvRg
儘管早已見過它許多次，杜加仍不由自主地為這美麗的建築而驚嘆。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Sp3AkTBPu
「我一直為幾百年來先祖的心血而感到自傲和崇敬。」薩伊帶著他走向頂層，交錯環抱的玻璃透鏡中央有著十數隻粗大的蠟燭和金屬製的燃料槽，一層薄薄的油脂凝固在底部。它們並未點燃，但從其規模已能預想到燃燒時的勝景。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lNoCq4qXO
「曾經燈塔的火光日夜不息，現在為了節省燃料，才在時間上做出了限制。」薩伊歎息一聲，為杜加介紹著燈塔的結構和功能：頂蓋以金屬板相互嵌合，塗上了樹脂做的漆以應對高鹽度的海霧，頂端有數十個微小的通氣孔，能夠散去室內累積的高溫。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fF5YMTPSQ7
透過旋轉透鏡能將光線投向不同方位的海面，從前這份工作需要靠人力來完成，自從引進帝國研發的控制和自檢系統後，可以直接在五樓的操作臺控制，讓守塔人日夜顛倒的作息的得到了很大的改善。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mtJFuymBu
「燈塔的窗戶……燈塔的外牆……」薩伊滔滔不絕，看得出他是真心喜愛這份職業，對燈塔一些細微的地方如數家珍，杜加啞然失笑。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zdtPzbXkm
他沒想到……好吧，他一直以為薩伊要在這裡告訴他某些事情，昨晚興奮了一整夜，但竟然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參觀。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38oTPJOaY
他似乎該反思一會兒……既然已等過了十年，還差接下來這麼一小會兒嗎？何必為了一件小事忽略了友人的心情？帝國俗諺所謂「閒人不與俗政」，年過七十的杜加早已到了退休的年齡，可說是個徹底的閒人，天塌下來也有年輕人去擔著，他應當好好遊山玩水才是。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Z1N1c23Kl
想通了這一點，杜加緩緩摩挲手杖，面帶笑意地聽著年輕守塔人的解說，不時出聲應和一二。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76QCKk4Hz
「燈塔是維爾加利亞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每年秋冬交際之時，我們會舉辦燈塔祭，歌詠過去一年繁榮的貿易、豐富的漁獲，讚美女神的庇護，並展望明年的未來。」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qWHcm9Ai7
「你來得正好，燈塔祭不日便將舉行……這應該也是最後一次的祭典了。」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X2dGKACa
厄喀斯冬季的晚上時常有霧，燈塔祭會從第一個起霧的夜晚開始，一直舉辦三天，期間燈塔的火光日夜不熄，一束柔光自塔中牽引出來，破開迷霧，照亮整座廣場。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havyGEFbe
島民會在廣場周圍會掛上海藻編成的鯨燈，配著貝殼與鯨骨打磨而成的飾品，戴上雪白的面具，於霧中和著號角起舞。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rnrIgBvTb
薩伊站在廣場中央，一手握著近一人高的長號，女神的圖騰在身上閃閃發亮。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23zx0MKkP
嗡——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YllFMyRK4
第一聲號角響徹雲霄，初時低沉，撼人心魄，而後緩緩地拔高，餘音空靈猶如長鯨嘶鳴。下一秒，更多的短號加入其中，一聲接著一聲，震的人胸腔嗡鳴，心臟緊縮，彷彿整座島嶼都在這巨響下隨之震動。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exCAEIzEf
「點鯨燈，敬光明，照破濃霧萬頃，換與君一曲……」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N4LJhxvgM
眾人笑著高唱祭歌，衣襬在霧中翩飛，又似於海中浮沉，朦朧而幻惑的光影搖晃，熱烈的情緒高昂，狂歡，狂歡，酒水傾灑，舞步在濡濕的地面上交錯碰撞。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hAQ4R4IF
歡笑與歌聲混雜，島民們取下一盞盞鯨燈高舉，繞行海島，燈火燃燒成一排長龍，海面照映著粼粼波光。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ECL1NtVu
「守波濤，望神女，渡盡卷浪千重，不知水龍吟……」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1xRkq3pWh
燈塔祭主要分為三個部分，今日的號歌晚宴，隔天的競舟，以及最後的熄燈儀式。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1R8ykNg52
「喝吧，酒水不限，整座島的儲備都在這裡了。」薩伊取了兩杯酒，走到杜加身邊，浮動的風中送來馥郁的香氣。他的嘴角在笑，眼神卻疲憊。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uJr1urZBZ
「不需要了，繁榮與衰落都在一夕之間……」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ZBV7w48bg
杜加神情觸動。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DojGyL16Q
「什麼時候禁止商船入港？」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ZNjdvL2Zy
「燈塔祭結束。」薩伊笑了笑。「反正冬天也不會有船隻來往，幾天幾個月的差別也不大。」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W3mruOEM0
他知道真相，也接受命運。可是他的青春，他的奉獻，他的回憶，難捨難忘。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nf5KwGAUL
所以他依然吹響那只象徵女神的號角，依然為燈塔塗上新漆，依然將鯨燈與酒水一壺壺備下，只因為——如果維爾加利亞終將沉沒，那麼它也該帶著最後一場盛大的、完整的、百年如一日的祭典，告別這個世界。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z6BYpBeLR
「不說這個了，你在維爾加利亞感受過地震嗎？」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X3FYSUzEx
薩伊伸手撫過地面，感受它在手掌下細細地震動。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wFLgCCvED
「……地震？」杜加疑惑。帝國沿海地區倒是時常有地震，他所在的城鎮曼卡拉便有一個節日：重建日，紀念幾十年前那還是個小村莊時，全村的房屋都在天搖地動下垮塌。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sJYQ4z6AL
但維爾加利亞……他想了許久，發現自己還未曾在此經歷過地震，它是平靜的、穩定的、不滅的海上明燈。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wWhZCB0oo
「沒有很正常，我也沒有，這座島嶼沉寂已久。但在七百年前我的先祖來到此地之時，地震頻發。」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GYKJEVc0d
「但你不覺得，比起地震而言，地鳴這個詞更適合它嗎？」薩伊翻開膝上的薄冊，紙頁泛黃，但看得出保存良好，幾乎沒有缺頁和毀損。他的指尖拂過一行行一句句，輕緩地將先祖的記述道出。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CnfIO4WEm
『我第一次有這麼奇怪的感受，但之後也漸漸習慣，畢竟地鳴在這裡很是尋常。細細密密的震動會充斥整座島嶼，平穩，又長久，什麼聲音也聽不見，卻會覺得有某種東西在你的腦子裡撕心裂肺地吼叫。它盤旋，環繞，感覺永無止境，沒有人能在其中安然入睡。我們驚醒，恐慌，淚流滿面——每到這個時候我們便舉辦祭典，發瘋似地狂歡，拾起數十數百支打磨晶亮的號角吹一聲撼動島嶼的長鳴，和地底的某個東西高聲唱和。』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1kjZ5PvRD
「這便是燈塔祭的由來了。」薩伊道。「我、我們一直認為，它曾經是活著的——至少七百年前曾經是。」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XNaqaYVhQ
「你是說……它……維爾加利亞……」杜加大吃一驚。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iCR5q1TAd
世界上哪有這麼大的生物，足以撐起一座島嶼？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QnsbqKK7m
「一尾長鯨。」薩伊嘆息。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b1IlVWONI
代代的守塔人都知道，維爾加利亞的命運懸於鯨背之上，無論願與不願，皆和它緊緊相連。
————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hDJUFGJD9
寫著寫著突然覺得人有點像藤壺。10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isTfMUxAA
這是一場長達七百年的鯨落，人類與魚群都藉著它的遺澤生存。
還有一章，放假再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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