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相織 - 第七章《短暫的永恆》

早晨，陽光溫柔地灑落在窗邊，將房間染上一層金色的光暈。

床上的世顯還未完全醒來，懷中卻感覺空蕩蕩的。他本能地伸手探尋，四處摸索著那個原本依偎在身側的小小身影，卻什麼也抓不到。猛然間，他驚醒過來，脫口喊道：「姊姊！？」隨即坐起身，焦急地環顧四周尋找。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窗邊——黎明正靜靜地趴著，目光專注地凝望著窗外。她的雙眼閃爍著興奮與好奇，彷彿整個世界都映照在那純淨的瞳孔中。世顯看得呆了。

黎明凝望著窗外閃爍的光點，眼底漾著一絲讚嘆：「真美……外面那些光亮，好神奇。那是小鳥嗎？牠們原來是這樣飛的。」

她細心觀察著鳥兒振翅的姿態，耳邊傳來清脆悅耳的鳥鳴聲。這一刻，從未有過的驚奇與新鮮感充盈了她的每一寸感官——嗅覺、聽覺、視覺，甚至觸覺、冷暖、飢餓、困倦與痛覺，所有感受全都透過「任世穎」的身體，真實而鮮明地灌入她的意識。

世顯靜靜地看著她，心中既感動又感慨。才短短一天，黎明已經透過世穎的身體，明顯地學會了這個世界的基本感知。黎明轉過頭，那雙純淨的眼眸望向世顯。她下意識地抬手，想將額前垂落的髮絲拂向耳後，卻只輕輕觸碰到那短俏的髮尾，動作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她的神情依舊平靜，彷彿那短暫的僵硬只是世顯的錯覺。他輕步走近，溫柔地牽起她的手：「我們先整理儀容，等會我帶妳去吃早餐。」

黎明聽見後，眼中浮現一抹微光，語氣仍是那樣平靜：「又可以吃東西了嗎？」

她點了點頭，照著他的動作動手。世顯逐步示範刷牙的過程，耐心講解每個步驟。黎明的注意力卻落在青蘋果口味的牙膏上，眼神專注，心中疑惑：「這是什麼味道？」

下一秒，她毫不猶豫地將牙刷含進嘴裡，把牙膏吞了下去。

「姊姊！？」世顯嚇得跳了起來，趕緊把牙刷從她嘴裡拔出來，「牙膏不能吃啦！」

黎明眨了眨眼，看向他，聲音不疾不徐：「它是甜的……為什麼不能吃？」

世顯深吸一口氣，耐心地替她刷完牙。漱口的時候，他剛轉身拿水杯，卻聽見一聲「咕嚕」——轉頭一看，只見黎明將本該吐出的水全部喝了下去。

「姊姊！妳……妳為什麼要喝下去？」

她側過視線，聲音平靜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簡單結論：「……人類的身體感到口渴，就會喝水。這不是很自然的反應嗎？」

世顯想解釋，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嘴角帶著無奈的笑，心中默默地包容著：「這種事情要跟她講清楚，恐怕還會引出更多疑問，現在麻煩得很，只好先放著吧。」

換衣服時，黎明連最基本的穿衣方式都不懂。世顯只好替她挑了一件方便穿脫的連身裙，臉頰微微泛紅，閉著眼，小心翼翼地幫她換上。在這過程中，他注意到她偶爾會下意識地輕甩頭部，像是想將耳際的髮絲撥開。然而那俐落的短髮只是溫順地貼在頸側，根本無從撥動。

黎明一邊讓他替自己穿衣，一邊緩緩開口：「……為什麼要花這麼多時間穿衣服？在意識界裡，只需一念，便能完成了。」

世顯聽了，忍不住扶額嘆了口氣。

整理儀容花了比平時多好幾倍的時間。等他們終於下樓吃早餐，已經不早了。家裡人只以為世穎的身體還沒完全恢復，沒多問什麼。

黎明坐上餐桌，望著滿桌誘人的食物，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桌上擺著熱氣騰騰的可頌麵包、鬆軟的奶油煎蛋、切片水果、草莓果醬，還有一壺剛泡好的伯爵紅茶與濃香的牛奶。

她眼睛一亮，迫不及待伸手想抓起一塊麵包往嘴裡塞——

「姊姊，不行啦！」世顯急忙伸手制止她，「吃飯要用叉子！」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耐心地教她如何拿穩叉子，示範著：「像這樣，先叉住水果，然後送進嘴巴裡。」

她皺著眉，看了看桌上的器具與盤子，語氣中透著困惑：「……太麻煩了，桂花酥和餅乾不是可以直接吃嗎？」

雖然嘴上抱怨，她還是乖乖照做，小心地叉起一塊蘋果，慢慢送進嘴裡。

她細細咀嚼，眼中漸漸浮現驚喜的光芒。

他明白，儘管黎明曾借無數容器見過人世百態，卻從未真正「活過」。這人間的規矩與禮節，對她而言，全都得從頭學起。不同世界有不同的習俗：用咒語清潔身體、以手進食為尊、甚至靠管子攝取營養……連他當初第一次闖入世界碎片，也因不懂規矩鬧過笑話，當場尷尬得恨不得鑽進地底。

所以，他完全能理解她此刻的模樣。

幸好，現在還能以「世穎年紀還小、腦袋撞壞還沒恢復」為藉口，暫時蒙混過關。他看著黎明一口接一口地品嘗那些她從未嚐過的食物，咬下一口塗著草莓果醬的可頌，眼神亮得彷彿灑滿了糖霜，嘴角還沾著一抹鮮紅果醬，吃得津津有味。世顯忍不住輕笑，伸手拿起紙巾，輕輕替她擦去嘴角的果醬，語氣柔和又帶著寵溺：「吃慢點，沒人會跟妳搶的……」

早餐結束後，家族醫生如往常般來到家中，替她檢查傷勢並更換頭上的紗布。一旁陪同的老管家韓美淑察覺，今日的世穎小姐有些異樣。她總是東張西望，視線來回掃過屋內各處，彷彿每樣事物都是新發現，臉上少了往日的柔和笑意——更多的是專注與迷惘。

「世穎小姐，您還好嗎？看起來有些不舒服？」韓美淑輕聲問道。

世穎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平靜卻帶著淡淡的思索：「沒事，只是……對眼前的事物有點好奇。」

韓美淑一怔，忍不住追問：「啊？難道家裡有什麼不一樣的嗎？」她下意識也掃了一圈客廳，但一切如常——茶几上的花瓶、牆上那幅舊畫、落地窗簾的摺線，全是熟悉不過的佈置。

家族醫生此時已打開醫療箱，一邊細緻地拆下舊紗布，一邊溫和地說：「頭部撞傷後，常會有些短暫的記憶混亂或感知偏差，不必太擔心，休息幾天應該會好轉。」然而，他眼底深處卻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遲疑——這份「混亂」似乎已超出醫學所能解釋的範圍。

韓美淑雖心生不安，卻不便多問，只能在心裡低聲嘀咕：也許真的是撞到頭後還沒完全恢復吧……她甚至開始自責，認為或許是自己最近太過疲憊，才會產生那種錯覺——覺得世穎小姐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

換藥結束後，世顯牽起她的手，帶她到庭院裡走走透氣。盛夏的陽光灑落在綠意盎然的草地上，風吹過樹梢，發出輕柔的沙沙聲。遠處的鳥鳴、近處的蟬聲交織成夏日樂章，空氣中瀰漫著濕潤的青草與花香。

黎明每走幾步便停下腳步，目光四處流轉，神情專注，對她來說彷彿一切都是全新的。她伸手摸了摸粗糙的樹皮，指尖輕輕劃過年輪紋理。

「這是……樹的皮膚？」她低聲問，聲音輕得像風吹過枝葉。

「嗯，某種意義上是吧。」世顯在一旁笑了笑，「它們靠這個呼吸，也靠這個長大。」

黎明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彎下身撿起一片落葉，細細端詳。走過花叢時，她停住腳步，低下頭嗅了嗅那朵淺粉色的薔薇。

「味道……有點甜。」她眨了眨眼，指尖輕觸著花瓣的邊緣，像是在記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