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雁街8號——單身女子公寓 - 1. 301的住客

穿著米白色襯衫，黑色西褲的女士，吃力地拖著行李箱，爬上唐樓陡峭的樓梯。沉甸甸的行李累垮了這位上了一點點年紀的女士。每走過半層，她就得在樓梯轉角的平台上停下，喘口氣，甩甩發酸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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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這棟唐樓的新租客，租住三樓的單位，雖說是三樓，實則得爬上四層，因為閣樓有著一間書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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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休過後的她繼續搬運行李箱，爬上樓梯，額上冒出汗珠，喘著氣終於抵達唐三樓。她左轉來到鐵趟門前，從西裝褲袋掏出鑰匙，趟開了鐵門，然後再換上另一把鑰匙，插進木門的鑰匙孔，輕輕一轉，推開木門，走進了她的新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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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廣闊的玻璃窗照射到屋內，舊式的壓花玻璃把陽光變成海棠花紋，印在米白色的水磨石地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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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棟唐樓的間隔特別，一梯三伙，加上唐樓本身的建築特色，每個單位都有著異常寬敞的格局。大片窗戶令採光極佳，讓這間屋子在午後陽光下顯得格外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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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將行李箱拖進睡房，輕輕放在角落，拉上窗簾，打開行李箱換上居家服。家具早在過去幾日陸續送達，今天，是她正式入住的第一天。

客廳堆疊著紙箱，這全都是從舊居搬來的生活用品、衣物、紀念品和書籍。她捲起袖子，開始一一拆箱，歸位。每一件都在尋找新位置，也像在替她的生活重新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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鏗！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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傳來敲打金屬趟門的聲音。她放下東西，擦了擦手，走去應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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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ss Kwan你好，我是來看看有無甚麼要維修的。」門外穿著廉價西裝的小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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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廚房的水龍頭有點漏水，你看看。」她打開門，客氣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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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我幫你看看。」小子迅速脫下皮鞋放在門外，卷起袖子蹲下身檢查水龍頭和水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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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旁邊的膠邊老化，我明天來幫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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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明天要上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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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你下班時叫我一聲，我再上來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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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遲疑一下。「我明天幫學生補課，可能要到六點多，會不會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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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不會！到時候你再告訴我。不過今晚先別用這個水龍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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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謝謝。星期日還要你過來看，麻煩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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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客氣，業主上了年紀處理不了就拜託我幫忙。我都希望大家住得舒服。」小子靦腆地抓抓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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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點頭致謝，送他離開，輕輕把門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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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將五十歲的她，第一次獨自生活。對於水電維修一竅不通，只能仰賴地產鋪的小哥幫忙。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樣搬離熟悉的舊居，一個人展開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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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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廚房工作臺上的電話傳來信息提示，打斷她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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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擦乾雙手，滑動電話屏幕解鎖，查看信息，是弟弟傳來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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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箱是爸的東西？你要就拿回去，不然我就扔了。還有，他那張電動床，是不是有人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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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看客廳角落，還有好幾個還未開封的紙箱，然後再低頭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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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過幾天來拿。另外，有義工會來接收電動床，下週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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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叫義工快點來，這張床擋住裝修，傭人房和雜物房都弄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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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聯絡一下義工。你請到傭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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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但遲早要裝修的，不能我們住進來才動工。嘉嘉大著肚子也不方便，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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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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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記得自己上來拿走爸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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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默關上手機螢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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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一家五口很快就住進她的舊居。不，是她和父親的舊居。父親忽然離世，舊居按照遺囑給了弟弟，而她就只有父親保險箱內的少許金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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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於傳統潮州家庭的她一直都不被重視。父母重男輕女，只是疼愛不長性子的弟弟，弟弟做錯事被打被責罵的卻是身為長姐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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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認為女兒不用出色，讀書沒有用，趕快出來工作賺錢，早點嫁人就可。但她靠自己努力考取獎學金，邊讀大學，邊兼職工作，賺取生活費，從來沒有向家裏要過一點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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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弟弟成績差，無心向學，父母卻請補習老師上門授課，把金錢和心機投放在這小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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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未婚就搞大了女友的肚子，沒有錢辦婚禮，父母出錢；投資失利，父親押上自己的房子給他還債。但當母親患癌離世，再到父親中風癱瘓，照顧父母最後一段路的人卻是她——這個甚麼都沒得到過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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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沒埋怨，但心裏難受得很。她習慣了忍耐，也學會了硬著頭皮走下去。如今，她站在自己新生活的門檻前，心中雖有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聲輕歎。

（待續）22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YzhcaAGa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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