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月光裡記得你 - 濃霧與畫布之吻

沈知月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坐在湖邊。

湖面依然反射著滿月的光。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9vkWLt5IL0
她沿著熟悉的小徑往莊園走。

她發現今天的霧氣比往常更濃，像是有人特意擋住了月光。

她皺了皺眉，像是在確認自己是否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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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進長廊。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JkULcoLe2
她腦海裡重現了莫艾瑟爾曾在這裡奔跑、伸手按下牆上的浮雕，打開暗道。

沈知月停下腳步，仔細觀察牆上浮雕。

長廊拱形拱頂高挑，兩側是淺米色石材，石柱一根根筆直聳立，間隔整齊。石柱上纏繞著金色藤蔓和月桂葉浮雕。

她緩緩走著，目光隨著每根柱子的頂端移動。

第一根柱頭上，雕刻著一隻昂首的羊角。再往前，是一頭莊嚴的牛首。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WIOpJm55b
下一根，刻著一組對稱的雙人像；接著，是一隻鉗子張開的螃蟹，殼的紋理在月光下閃著細緻的光。再過去，是獅子的側面浮雕。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dYQKmAPr
她一邊走，一邊仔細端詳這些藝術品。

「這是…..」她低聲喃喃。

繼續向前，她看見手持麥穗的少女；左右平衡的雙盤秤；尾巴高翹的蠍子；拉弓的半人馬。

「十二星座？」她恍然大悟。

最後幾根柱子印證了她的猜測：魚尾山羊、倒水的男子，以及在長廊的盡頭，兩條相互環繞游動的魚。

究竟是哪一個浮雕？她完全沒有頭緒。

她看著那些星座浮雕，抬起手，想要試探其中一根柱子，但最終還是將手收了回來。

長廊盡頭，畫室的門半開著，微弱的燭光從門縫裡透出。

她站在門口，心裡一陣猶豫。

她深吸一口氣，輕輕把門推開，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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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月剛踏進去，聞到一股奇異的氣味。不像平常散發著松節油混著乾燥顏料，而是一種混雜著刺鼻的鐵鏽味與腐朽木材，讓人胸口微微發悶。

她的目光沿著搖曳的燭光，落到那個熟悉身影。

克雷恩背對著，身子微微前傾。畫布立在木製畫架上，微微向前傾斜，像是配合他落筆的角度。

她看不見他的臉，只看到他繃緊的肩線，像是把所有專注都壓進那張畫布裡。畫筆在顏料與畫布間遊走。他直接在畫布邊緣將顏料混合，讓顏色的厚度在筆勢下自然堆疊。畫布表面泛著油光，色彩的層次在燭光下顯得濃烈。他下筆急促又有力，像是想把靈魂深深留在那層顏料裡。

他的長袍也沾上不少顏料。凌亂的髮絲下，隱約可見他因過度投入而微微抽搐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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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目光掃過畫室的地面。到處散落著畫紙，每一張都描繪著同一個主題，她。有的畫像只是線條草草勾勒，像她微微低頭的側臉；有的是半完成的構圖，背景是湖邊和滿月。有的畫用油彩鋪底，只畫了她的輪廓，臉龐的線條模糊得像是被反覆修改過。有的只是鉛筆素描，卻像是試圖把她的肩線和髮絲都刻進紙裡。

她能從這些畫作感覺到克雷恩偏執的靈魂，無孔不入地將她包圍。

那一瞬間，沈知月覺得到處都是莫艾瑟爾的影子，像在提醒，她從未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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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妳不會回來。」克雷恩的聲音，失去了往日的沉穩，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壓抑。

沈知月緩緩走近，看著那幅畫——畫中的她，月光下的側臉，長裙飄逸，一切都如此生動，唯獨那雙眼睛，只有簡單的形狀，沒有上色，像是沒有靈魂。

「妳知道我畫不出眼睛嗎？」

他的筆尖輕輕觸碰著畫布上那雙空洞的眼。

「因為妳從來不是真的看著我。」

她下意識地想後退，卻被克雷恩緩緩逼近的氣息凍結在原地。

他的眼神深處浮動著一層難以名狀的陰影，嗓音顫抖：

「我等妳太久了……莫艾瑟爾。」

他猛地向前一步，將沈知月逼至畫布前。

「我知道，現在的妳，不一定是她……可我沒辦法分得清了。」

他伸出沾滿顏料的手，指尖在空中顫抖著，似乎想觸碰沈知月的臉。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FGHE3p7F9
「從畫裡，到夢裡，再到這裡……我以為只要畫著妳，就能不瘋。結果我越畫，越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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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忍不住問：「對你來說，我只能是她？」

克雷恩的指尖終於撫上她的臉頰，那冰冷的觸感讓沈知月全身一顫。

他渾濁的眼神近在咫尺，裡面沒有一絲理智：「我不管妳叫什麼名字，也不管妳記不記得我。對我來說，妳早就不是一個人——妳是我畫筆裡的魂，是我撐過每個夜晚的理由。」122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E3QdVK4nE
「只要是妳，我就要。就算妳不記得我，我也會把妳一筆一筆畫回來。」

克雷恩的瞳孔已完全被灰白混濁吞噬，那是一種毫無生氣的顏色，只留下冰冷的空洞。他的眼神沒有焦點，微微仰著頭，身體輕微地顫抖著，像是被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嘴裡反覆低喃，聲音沙啞地說著：

“Die Ahnen rufen.” （祖先在召喚。）

沈知月僵在原地。

這不是他們平常交流的語言，可每一個音節卻都在直擊她的意識，讓她清楚明白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含義。

此時，她感覺到體內出現一股熟悉的溫度，從她血液裡竄上來，順著血管擴散到全身。她沒有抗拒，只是靜靜感覺著那股溫度，和那種奇異的連結。

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走近。右手抬起時，戴在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鍊隨著她的呼吸微微發光。那道微光像是從她的手心流出，柔和卻帶著力量。

「克雷恩，看著我。」

她伸手，雙手捧住他的臉頰，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那雙灰白的瞳孔仍舊空洞，但沈知月沒有放棄。

「聽著我的聲音。」

她的語氣堅定，像是要把他的意識從那些幻覺裡拉回來。

「我在這裡。我不會離開。」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聲音中充滿了力量與溫柔。

克雷恩睜著眼，那雙灰白的瞳孔仍被噩夢的陰影死死箝制。

沈知月貼近他的額頭，月光石的光映在他臉上，溫暖的呼吸輕輕拂過他冰冷的皮膚，不斷重複著：「我在這裡。」

片刻後，那雙渙散的視線終於緩緩對上了她。急促的呼吸也漸漸跟上她的節奏，那灰白的眼底，逐漸暗淡，最終恢復了正常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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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恩直直地看著她，像是試著辨認眼前的人。他的眉頭輕皺，喉結上下起伏，像還在找回發聲的能力。他緩緩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擦過沈知月的臉龐，像是確認眼前的她是否真實存在。

沈知月沒有退後，只是靜靜注視他，讓他慢慢回神。

克雷恩的目光變得清晰，專注在她眼底的那道光芒。那光芒在他眼中，正如同記憶中那永恆不變的皎潔月光。

「妳的眼裡有月光。」

話音剛落，他沒有猶豫，俯下身，吻住了她。

此刻，沈知月腦海裡，原本散亂的畫紙，被一道溫柔的月光照亮。畫面中的線條一筆筆地顯現，從單薄的平面變得立體起來。原本模糊的輪廓和未上色的區域，被真實的色彩一點點填滿，像潮水般鋪天蓋地地佔據了她全部的視野。

她沒有推開他，而是任由自己閉上眼，她感覺靈魂正一點一點地沉淪。

當她睜開眼時，對上的是克雷恩深邃的雙眼，充滿了對她的信任與渴望。

她聽見自己輕輕開口：「因你而見光芒。」

克雷恩的呼吸溫熱地落在她臉上，像是終於等到了答案：「妳回來了。」

那一瞬間，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懷疑，都在她腦海中一掃而空。

她感覺體內那股溫度，滲透進她的每一吋肌膚、每一根骨骼。她正一點一點地奪回主導權。而她，竟然沒有一絲抗拒，甚至感受到了，一種歸屬般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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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布還在畫架上，那雙空白的眼睛，現在卻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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