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裡一片沉寂，父親站在案前，氣勢逼人，冰冷的目光直落她身上。她跪坐在地，低著頭，靜靜等待那熟悉的訓斥聲。
「妳可知錯？」父親的聲音沉如鐵，從頭頂落下。
江璃月輕攏衣袖，眼神微垂，沉默片刻後抬頭望向父親，語氣平和卻堅定：「女子真的不能從商嗎？若是有天賦有本事，難道也要因性別被關在屋裡，無從施展？」
話音未落，父親的臉色瞬間變了，怒火騰起，猛地拍桌而起。茶杯一震，發出清脆的聲響。
「放肆！」他手指著她，聲音如雷，「胡言亂語！女子該做的事是什麼？是相夫教子，是守家持室！妳一介閨女，竟敢妄談經商？誰教妳的？」
江璃月早知這番話對父親來說是大逆不道，但胸中那團悶氣實在壓不住，她緩緩起身，深深一鞠，抬眼直視父親，語氣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執著：「沒親口嚐過，怎知道味道？世上的果實千百種，只有嘗過，才知道甜還是苦。」
父親冷著臉不語，背脊挺得筆直，像座沉沉高牆。他眼神冰冷掃過來，聲音低沉：「冥頑不靈。去佛堂靜思三日，沒我的允許，不許踏出一步。」
爭吵聲驚動了母親，她匆匆闖進來，神色慌張，眼裡含著淚光：「老爺消消氣。月兒年紀還小不懂事，說錯話了……月兒，快道歉吧。」
母親轉身看向她，聲音帶著懇求：「月兒，妳父親是為妳好，別再頂撞了……」
江璃月看著母親，眼眶發紅，話還沒說出口就哽咽了。她咬唇，不敢相信地搖頭，苦笑一聲便轉身默默走向佛堂。
佛堂裡香煙繚繞，燭火搖晃，照得佛像一片靜寂祥和。江璃月跪坐在蒲團上，雙手握緊，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她低著頭，心底卻翻湧如潮。
她看過那些兄長們能出入書院，參與家族會議，而自己呢？只配繡花寫經，學來的才藝也只為將來替夫婿增光。
她閉上眼，不去想這些年來壓抑的情緒。可那個聲音，始終在心裡嘶喊——
『若這輩子只能困在閨房裡，那我寧願逃出去！』
三日之後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櫺灑下，她緩緩站起身，雙腿麻木得快要站不住，幸得婢女攙扶才穩住身形。
她走出佛堂，風吹過面龐，空氣清新得像另一個世界。她的目光穿過院牆，忽然看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位墨衣男子含笑站在正堂門前，眼神淡淡，像早已知道她會出現。他見禮後便帶著商女入內。
江璃月靜靜望著那背影，指尖悄然收緊。這些日子她想過無數次逃出去，可每每想到父親的怒容，她便退縮了。
但這一次，她忽然明白『若不走，這輩子就真的走不出去了』。
「見信請轉交父親，感謝多年養育之恩，孩兒無以為報。若此生註定困於高牆之內，孩兒寧願乘風破浪，任海天萬里，願為自由之鳥。」她寫到最後一筆，指尖顫抖，淚滴落在信紙上，暈開一小灘水痕。她深吸一口氣，將信摺好收進抽屜。
夜幕低垂時，她換下華衣，綁起長髮，穿上先前偷偷藏下的布衣短打，看上去就像常見的雜役丫鬟。
侍衛巡邏的火把忽然亮起，她屏息躲在暗處，趁隙急奔至後門，沿著石板路直奔碼頭。
海風吹來，遠處的商船上的帆已經緩緩升起，碼頭的纜繩鬆開了一角，腳步聲在背後逼近，她不敢回頭，一躍而起，手中緊握著拾來的木板縱身跳入海中。
冰涼的海水瞬間將她吞沒。她緊緊抱著木板，不斷划動，任浪潮拍打著四肢，她咬牙不肯鬆手。
她終於追上還未起航的商船。
船上燈火通明，那位男子正倚在船欄，看見她掙扎而來，眼中閃過一抹了然。
「江姑娘，不知深夜至此，有何見教？」
她濕透一身，氣喘吁吁，勉強笑了笑：「小女子想加入商隊，不知可否？」
男子挑眉：「我們商隊可不做虧本買賣。妳若想上船，可有什麼能耐？」
江璃月眼裡泛出亮光，堅定回道：「我擅木工，可為商隊製匣雕飾。這幾日，公子多次來訪，怕不是只為做買賣吧？」
她笑意真誠，語氣分明：「我在家中，只能趁夜偷偷雕刻，不敢讓人知曉。如今我想名正言順地做我想做的事。」
男子眼神微動，片刻後一笑，抬手一揮：「放下繩梯，讓她上來。」
紅衣少女坐在甲板一角，見江璃月狼狽爬上，笑得燦爛：「哎呀，還真是捨命求自由呢。」
她跳下來，順手把一塊布披在江璃月肩上，笑眯眯道：「走吧，商主說了，讓我帶妳四處看看。」
江璃月望著漆黑的海面，心中仍有餘悸，但更多的是前所未有的輕盈感『她，終於離開了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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