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vilege - 第十二章　漂泊者（一）

　　天花板的大電風扇發出高頻的磨損聲，像破舊的長笛與小喇叭，為覆蓋汙穢的事實而吹奏。

　　如此清醒，令人感到十分絕望。

　　她從大床上起來，把那個自己癡戀多年的男人推開。

　　梳妝台上有散落的金幣，和各種各樣的玩具。

　　鏡子裡的自己，非常詭異，羞恥的紋痕，殘留的液體。

　　包上毛巾，走進澡堂。

　　有兩個精靈正泡在浴池中。

　　「索雅大人？勇者大人起來了嗎？」

　　勇者，大人？

　　原來如此。

　　索雅連起來了，自己那古怪的行動邏輯。

　　淋浴時，嘔吐感因而襲來。

　　「索雅大人？妳還好嗎？」

　　「沒事，我自己能調適。」

　　關掉，驅動溼答答的腳丫，走出漫天蒸氣的澡堂。

　　索雅換上旅行的衣服，拿了點盤纏就離開這間溫泉飯店了。

　　越往外走，行人的衣服就穿得越多。

　　進城的大門前，多了許多瘋子。

　　｢完啦！王都燒起來了！」

　　面露難色的士兵，把他們擋在城外。

　　城裡的人訕笑著，像看小丑在搞耍一般，看著暴動的瘋子被利刃逼退、倉皇逃離，嘴邊還喊著：｢世界要毀滅了！神降了天罰！」

　　看著他們驚恐的，醜陋的，一致的表情，索雅腦海中浮現出掛在會客室父王儼然的肖像。

　　那時，她甚麼都沒說就走了。

　　碎片化的記憶，毫無邏輯的蒙太奇將她內心深處的羞愧一塊一塊夾出。

　　她想回王都，但城門前的士兵卻說要封城了。

　　她吟唱起神的祝福，卻沒有任何效果，甚至引來譏笑。

　　｢神怎麼會庇護一介草民妳呢？」

　　｢我是公主，索雅．楊，在此命令你們讓開，我要去王都找國王。」

　　｢公主？妳難道不知道這個國家已經沒有國王了嗎？現在動亂時期是由執政官煌來統領國家！」

　　索雅瞪大了眼睛，這更讓她下定決心要去王都。

　　既然祝福無用，就只得使用舊有的魔法。

　　她發動風之魔法，原地起飛，越過東方的大山，在到達王都前的山腳時剛好達到以太使用極限。

　　王都的火還沒被澆熄。

　　城門沒人看守，索雅逕直走了進去。

　　燒成焦炭的屍體沒人收，還在哭啼。

　　還在哭啼，像地獄一樣地嚎叫。

　　真像屍體呢，蹲坐的兩眼，無光，像是看見自己的死亡一般。

　　灰燼被撒上天，有幾個壯漢拿著裝滿飾品與寶石的麻布袋。

　　遠處，在中心廣場前，索雅看見了熟悉的身影，和圍觀的民眾。

　　他也看到了索雅，他的左臂已斷，右手握著鳳凰木魔杖。邋遢的鬍渣，胸口擴張、內縮，喘著粗氣，意想不到的微笑。

　　索雅跑了起來。

　　他的對面是穿著正式服裝的執行官，乾淨無暇，手持權力之劍，一副輕蔑的表情。

　　索雅已能感受到所有微小粒子的震動。

　　執行官開口道：｢想不到你也有這天呢，香克斯。」

　　父王沉著回應道：｢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權力之劍被一道陰森、貧弱的聖光點燃，劈向父王。

　　索雅順著風壓，拉出一道銳利的切口，甩向前方。

　　父王舉起魔杖，擋掉那發攻擊，而那名執行官也將索雅的攻擊纏起，打向地面。

　　｢索雅，離開這裡。」

　　｢不行。」

　　父王的手正在流血，索雅知道剛才的聖光些許穿透了父王的魔法。

　　執行官看著擋在父王前的索雅，傲慢地說道：｢妳的父親因為無趣的同理心與愚蠢的政策，造就了現在的慘況，他必須為此付出代價。」

　　群眾的唾棄聲大了起來。

　　執行官張開雙手，露出了政治家的本願：｢我只不過是為民眾討個公道。」

　　｢我來做你的對手。」

　　｢可憐的公主大人，怎麼不活在溫柔鄉呢？」

　　｢回答我！」

　　｢我不認為妳有任何罪狀，但若想為愚者辯解，無妨。」

　　索雅接過父王的魔杖，釋出強烈的氣場。

　　漆黑的聖劍，染血的鳳凰木，拉開一場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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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沐此時正站在街上，耳邊是熊熊大火下的雜草。

　　他看見競技場旁的鐘塔燃起了火焰，內心也因而燒燙起來。

　　倒塌，砸死了跛腳的老人，和以前不曾再街上看過的獸人。

　　末人，再次現身，從背後抱住他。

　　｢你無法改變未來。」

　　｢我改變了。」

　　｢你害蓮死了。」

　　｢沒有。」

　　｢真是嘴硬，那就讓你再體驗一次吧。」

　　暈眩，抬頭，又回到了慶典前的早晨。

　　現在，以沐才剛睡醒。

　　而之前看到的人形，就坐在自己身上。

　　｢哇！」因為過度驚嚇的緣故，以沐的身體不聽使喚。

　　｢你果真看得到我。」

　　｢這世界也有鬼啊。」

　　｢我不是鬼。」它嘆了口氣，從床上下來。

　　｢我是末人，來帶走你的生命的。」

　　｢嗯？」

　　｢你難道不想死嗎？」

　　死，自從以沐得知現在的自已只不過是一團被複製的意識時，他的腦海中就只剩下這個字了。

　　｢只要是得知真相的人都想吧，只不過是以哪種方式罷了。」

　　｢司馬華的話讓你放棄思考了？」

　　｢或許吧。我要去找東西吃了。」

　　走出街道，陽光意外地溫暖。

　　在原本世界上學時，太陽是支撐以沐不去自殺的一大動力。

　　走在路上，都看不到陌生人的輪廓了。

　　然而，以沐去瞧見了一個不該出現的女人，她身上的吊墜反射出彩光。

　　蓮，她來到了王都。

　　他走了過去，有些擔憂地與她搭話：｢妳也要參加慶典嗎？」

　　蓮注意到了身前的小個子。

　　她看起來很是嚴肅，沒有回話。

　　｢那時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為甚麼要抱歉？」

　　｢我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出手，要不是蓮小姐衝了出去，我也不會想制裁那群傢伙。」

　　｢你不需要為此道歉，我也不想要有人為了這種公平而受傷。」

　　｢那蓮小姐為甚麼要拔劍呢？」

　　｢因為信仰，因為我個人的操守。」

　　她有些猶豫，但還是說了出來：｢第二天的比賽，請你不要參加？」

　　｢嗯？為甚麼？」

　　｢理由我不能說，但若不想死的話，就不要來。」

　　以沐感到困惑，但蓮說完就離開了。

　　一整天，以沐都為此困擾著。

　　聽不見華的笑聲，也感受不到音樂的律動，但卻能感受到身後的末人。

　　就連洗澡時，它也會跟進來。

　　｢就這樣淹死吧？」

　　｢這種死法太痛苦了。」

　　｢你也聽到那個女人說的話了吧？後天的王都，勢必將被毀滅，整個世界都會因此翻轉，而她也會因此慘死。」

　　蓮會死，像既定事實的話在心裡複述了一遍。

　　｢我不會讓蓮小姐死的，我會破壞她們的計謀。」

　　但蓮還是死了。

　　那一天的以沐，甚麼也沒阻止。

　　他被人群衝出競技場，眼角瞥見的，是好幾個被刺死的黑衣人。

　　｢為甚麼你還活著？」

　　｢不知道。」

　　不知道，癱坐了下來，那個點燃整座王都的火焰怪物就在自己眼前，拖行著一具焦屍。

　　那怪物注意到了以沐，停了下來，頭上的火因此熄滅。

　　是一個臉色慘白、困惑的女人。

　　隨後，她就轉頭逃走了。

　　｢等一下！」以沐發動自己的能力，侵入她的意識。她因為詭異的旋律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以沐。

　　｢為甚麼，要做這種事？」

　　神情憤怒，再到空洞，最後吐出一句話：｢因為我太脆弱了。」

　　她的身上又燃起了火，而自己的腳邊也著了火。

　　以沐嘗試踩熄，卻發現火勢變得更大。

　　身後的末人說道：｢那個火是不會熄滅的。」

　　女人沒有再說話，她只是背向自己離開。

　　｢以沐！不要動！」

　　華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但以沐此時已經全身感到炙熱。

　　華拿著水桶潑向以沐，但以沐仍感到疼痛，痛到慘叫，開始在地上打滾。

　　｢香！以沐身上是不是有殘留以太？」

　　程香並沒有看著自己，她看向那女人離開的方向，接著就跑離以沐的視角。

　　｢想死嗎？」

　　想，好想。

　　但，以沐一點也不想看到哭泣的華。

　　如果自己還能存活下來，就不會想了。

　　末人彷彿聽到了以沐的心裡話，不屑地碎碎念道：｢還真是熱血呢，看來不能指望你。」

　　世界停止耳語，末人失去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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