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繁落 - 第一章、繁花村 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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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不小心觸碰到瓷碗的聲音成了屋內唯一的聲響來源，我將嫁衣換下成舊服，髮型也被盤起。在梳妝台前我百般掙扎，終究將自己盤成了已婚婦女的髮型，卻顯得舊服有幾分不得體，畢竟這也是我未婚時的衣服，還殘存著少女時的青澀。

我望著那早已冷去變得僵硬的食物上方還留存著紅色顏料，那顏色令我倒盡胃口，但在我面前的霄月卻還能吃得津津有味，不知那味覺是否有問題。

按捺住內心的煩躁，我放下碗筷發出了聲響驚動了正吃得開心的宵月，只見他看我放下碗筷後，自己也跟著放回桌面，怯生生地開口：「娘親？」

「這東西實在倒盡胃口，你還能吃得如此開心，是不是這楚家連粒米都沒有了？」我斜睨了眼那孩子道：「在你爹去世前，楚家用什麼與村人交易食糧？」

在村莊內所有家戶都必須有所產出換取食物，有的專門給人修理東西，有的則下田耕作不同的食物，有的則是養些家畜與人交易，但這楚家人丁凋零只剩個孩子，估計是沒什麼生產力，何況據說他爹過去還曾臥躺病榻許久。

思及此，我有些慶幸奶奶走得晚，幸好不用來服侍個來面都沒見過的病秧子。

「爹娘還在時，爹會下田耕地，娘會餵養雞群，可是娘走後，爹的身子就不好，只剩下雞群生下的蛋可以去換食物⋯⋯」霄月的雙眼有些閃爍，不太敢與我對視的模樣。

果然這家就是個空殼，只有孩子的家有什麼用處？不過就是要用我的生命來餵養的孩子！

一股衝動直衝腦門，我用一隻手將桌上所有的餐食打翻在地！白色的米和冷卻食物灑落在地，就像餵養牲畜的剩食；便宜的瓷器們也在落地時破碎一地，露出尖銳鋒利的破口。

「食、食物⋯⋯」霄月心疼地看著地上的食物，他的嘴角還殘留幾粒米飯，跳下椅子似是想上前卻又礙於我的注視，不願像畜生趴伏在地撿拾那些食物。

「清乾淨。」我冷冷地開口，看著那霄月的身子在我眼前抖了下後，才轉身去拿掃帚還清掃這些垃圾。

我望著霄月離去的背影，腦袋感到一陣恍惚，眼前的景象突然出現了重影，但我還是強撐在桌旁，雙眼微垂，視線落到了被灑落在地的白色米粒，那些白色小物在我眼前瞬間變成黑色，漆黑如同圍棋的黑子落地。

腐敗的氣息蔓延在空中，紅色已經遠離這棟屋子，整間原就不算豪華的屋子在眼前變得破敗不堪，窗子上簍空的雕花已經破損出一個洞孔，地上滿地髒污，感覺不到人的氣息，連原本在身旁的桌子不知何時也頹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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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喀、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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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宵月離開的門口處傳來詭異的聲響，像是什麼東西發出的不太規律的聲音，那單音漸漸變得大了起來，像是有東西在步步進逼，可是我的身子卻絲毫沒有想移動的意思，反而一直看著門口。

那聲音主人的身影一點一點，踏著一跛跛的步伐出現在我的眼前，那是具乾枯的人類身子，身上還掛著破敗的衣裳，卻沒有足夠的血肉能撐起衣物，像是整個身體中的血液都被吸乾，張著的嘴無法閉上，露出泛黑又凌亂不堪的牙齒，深深的眼窟朝我看過來——他什麼時候轉頭的？

陰冷的感覺蔓延上我的全身，腐敗的氣味隨著那東西的靠近更加明顯，我舉起雙手發現我的手臂不知何時也變得乾枯扁塌，想要尖叫的喉嚨發不出聲音，雙腳也無法動彈，只能看到那彷彿乾屍般的身子不斷地朝我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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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不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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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尖叫聲只在腦袋裡徘徊，恐懼侵佔我的大腦，但我的身體卻被從地下冒出的樹根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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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掉、逃不掉⋯⋯不要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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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眼見那乾枯的雙手將我抓住，身子卻無法動彈半分，就像是靈魂被困在身體裡，只能在腦內不斷哀嚎，卻發不出半點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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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耳邊又響起了孩童吟唱歌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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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樹公樹婆來栽花

白花長成男子漢

紅花生作美嬌娘

爐鼎香火發盛爐

花開花盛繁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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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樹賜與豐饒順

男兒當為屋兒忙

女兒當為展開花

屋簷繁茂護子孫

花開花盛繁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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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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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謠在我耳邊響起，到底是誰在唱這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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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這首童謠的響起，我閉上了雙眼等待可能會到來的「死亡」，可是一直等不到那應該隨之而來的痛楚，還真是奇怪，這首童謠給我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娘親的懷抱裡，當時的娘親不是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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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兒等下娘親，就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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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很快⋯⋯就好了，很快就又能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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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著那童謠漸漸地彷彿自己也張口吟唱起那首歌謠，那歌謠怎麼唱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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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樹相依不離地

父予精血生骨髓

母懷胎生血肉軀

黃泉之下不相離

花開花盛繁花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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