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盟約 - 初章III 「同個屋簷下」

　　伊景能從未遇過如此強大的對手。

　　追根究柢，全是因為她讓自己不能夠反擊。

　　——不對，是完全無法反擊，堪稱徹底的輾壓。

　　「她」對景能來說，是個絕對強大的至高存在。

　　在差點將套房摧毀的高壓氣場逐漸消退後，接踵而至的是那狂風暴雨般的拳頭，如同萬丈瀑布般傾瀉於自己身上。每下打擊都帶著絕對的恨意，直直灌入體內，讓每滴血液如同瞬間凝固一般，身體只能像個沙包般呆站在原地任由對方隨意發洩。

　　這是景能第一次嘗到如此徹底的潰敗。

　　這逼迫他承認自己並不是這世界上最高的戰力，並不是所謂的「最強」。

　　——那只是個虛無縹緲的妄想。

　　＊＊＊

　　「兌……兌簿啟……」

　　景能被莉莉安逼迫跪在客廳的桌子旁深刻反省，他那本該是五官精緻的秀氣臉蛋——如今已然因為猛烈毆打而長出無數擁腫膿包，變為一團肉球，眼皮也幾乎無法張開。

　　因此他手持筷子卻久久沒法夾起盤子上的鮮嫩生魚片，嘴巴也因為劇烈腫起而使得話語中夾雜著一種奇怪的腔調，看來連聲帶都受到了不可逆的破壞。

　　而莉莉安只是坐在柔軟的沙發上翹起白嫩長腿，冷冷看著景能默默地嘗試夾起生魚片。

　　「你要玩多久啦？我知道你能瞬間復原，別裝了。」女孩那冷豔的臉龐上毫無感情可言。

　　「嗯嗯嗯……」

　　景能用筷子指了下閃著美麗色澤的新鮮魚片，再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並以一種沒人聽得懂的語言表達自身訴求。

　　於是莉莉安在理解到他的要求後再次翻了個白眼。

　　「——好啦好啦。」

　　莉莉安一把抓起自己的筷子夾起鮭魚片，並直接粗魯地塞進了景能的嘴裡。

　　景能在將生魚片咬碎吞下喉嚨後搖了搖頭，整個頭部散發些微閃金光芒，覆蓋了那些傷口及膿包。流金能量在蔓延面部後如潮水般漸漸退去，輝耀金髮左右擺動，那張俊秀臉蛋很快重新出現在莉莉安面前。

　　「你真的很欠揍欸。」莉莉安無意識地將鯛魚片送入自己的嘴巴。

　　「沒辦法，誰叫妳餵的比較好吃嘛。」

　　「……你這傢伙……如果能改改那種個性就完美了。」

　　莉莉安被景能突如其來的稱讚弄得有些難以為情，因此她別過頭並嘟起小嘴咕噥道，臉蛋上還帶了點熟成蘋果般的鮮紅。

　　「沒有人是完美的。」

　　「這只是個不想改變的藉口罷了。」

　　莉莉安反駁，並想起自己剛剛在景能採購日常用品時接到艾麗森的電話，而她才剛與「O4會議」交談完畢。因此將景能是作為殺手才被列為跨國罪犯這件事告知莉莉安，包括了他還是個「有原則」的殺手也一併告知。

　　而莉莉安在接收到這些訊息後鬆了口氣，因為她確認了景能並不會傷及無辜，甚至還會保護平民。雖然她知道景能的行事作風非常自我，戰鬥方式也非常粗暴，但這件事也讓她心中對於和這個「罪犯」同居的排斥感消除了許多。至少知道了他的「殘暴」是用來對付世俗價值中的「罪人」，在更加了解他的同時也提升了自己對他的好感度。

　　畢竟，莉莉安也知道自己在與景能第一次見面時，心底就萌生了一股揮之不去的奇妙情感，只是她不想大方承認罷了。

　　此時，景能突然放下餐具從地上站起，並一屁股坐在了沙發的另一端。

　　「——如果我改了，妳就願意讓我當妳的第一任男友嗎？」

　　深邃雙眸緊緊盯著莉莉安，彷彿是在汲汲營營地尋求解答。

　　「……願……願意啊……等一下！第一任是什麼意思？誰跟你說的？」

　　莉莉安像個未盛開的花苞般在沙發上縮起身子，羞紅臉頰產生的高溫都足以拿來煎蛋。

　　「那我會努力改變的，妳就耐著性子吧，我會讓妳看看脫胎換骨的我的。」

　　景能在無比認真地看著莉莉安的雙眼幾秒後起身離開沙發。

　　「——等、等一下！」

　　莉莉安高亢的嗓音響起，唐突地叫住了他。

　　「欸？怎麼了？」

　　「為、為什麼是我？」

　　「妳說『為什麼是我？』……這話甚麼意思?」

　　景能稍微歪了下金絲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以你的條件，國外有更多更好的女生吧。為什麼明明才見過一次面就這麼篤定……還是說，你是那種上完就跑的渣男？」

　　莉莉安突然意識到這種可能，便在軟綿沙發上舉起雙拳呈現備戰姿勢，但這動作在景能眼裡顯得有點滑稽。

　　——也有點可愛。

　　「第一，我絕不是妳口中的那種人。而第二……」

　　景能逐漸走到她面前，修長身軀遮蔽了莉莉安頭上的暖色燈光，手掌按在沙發椅背上，身體近到彷彿是要直接壓上坐在沙發的她。

　　——而莉莉安的耳畔再次迎來那溫順的男性嗓音。

　　『我如果真的要強上妳的話，妳連嘗試反抗都辦不到，根本就不用做這些多餘的事。』

　　景能的那對至暗瞳眸在此刻毫無光芒，宛如深不見底的黑洞般，彷彿要將眼前的一切吸入、擠壓、碾碎、直到那些物體徹底消逝於世間。

　　金髮少年頭也不回地前往位於玄關的行李袋，從裡頭拿出剛買的衣物，輕鬆地扯斷標籤丟在垃圾桶，並前往淋浴間。

　　但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於是突然轉過身，並將右手掌擺向從玄關進入客廳的交界區塊——即是少年在不久前直接穿鞋踏入的，所謂的神聖區域。

　　景能掌前赫然浮現由蔚藍流光組成的圓盾陣法，只見那塊有著些微髒污的地板被粼粼河流般的淌洋能量覆蓋，接著淡淡散去，而那些塵埃則在莉莉安眼中消失無蹤。

　　看著景能在完成這一切後，背影消失在走廊轉角，莉莉安猛烈地倒抽一口氣。

　　腦袋好亂。

　　——自己到底是該感到慶幸，還是感到失望呢？

　　一方面是確定了景能會遵守他提出的條款，自己的貞潔和生活不會被侵犯，但另一方面，景能又沒回答到真正的問題。這不禁讓莉莉安懷疑起自己是否真的只是單純被利用，僅僅做為與聯盟的聯繫管道及提供住宿罷了。

　　而自己其實在他眼中一點魅力都沒有。

　　因此景能只是在勉強他自身，找了個強硬的理由接近毫無吸引力又傲嬌的自己，實際上是真的完全對自己沒興趣，所以才立了那幾個條款，還說出剛剛那種話。像「誰叫妳餵的比較好吃」或「願意讓我當妳的第一任男友」等。表面上非常貼近，但實際上兩人之間的距離恍若相隔銀河般無比遙遠。

　　讓莉莉安確信這些事的證據，就是他剛剛那如同無盡深淵般的眼神。

　　——以及「我絕對不會主動碰觸到妳的」。那是第一個條款，想必對景能來說，也是最重要、最不可違反的鐵則吧。

　　莉莉安的內心突然浮現一股濃烈的惆悵感。

　　以前學生時代是拒絕喜歡著自己的人，現在換被自己喜歡著的人「無聲」拒絕，甚至刻意保持在這種要遠不遠、要近不近的微妙距離。宛如那數學科裡的「漸近線」一般——無限接近、卻又永遠無法觸及。

　　真是報應啊。

　　不過，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倒也不錯。

　　至少自己能獨佔景能一段時間，如同親密的戀人般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以契約的方式，維持著這段無比虛假的利益關係。

　　＊＊＊

　　今天是景能作為「英雄實習生」的第一天。

　　話雖如此，其實只是艾麗森那傢伙逼自己要與莉莉安一同執行她平時的英雄任務罷了，還在頻道訊息中傳了「保護好我的閨密，不然你就死定了」——諸如此類的威脅言語。

　　所以在兩人各自慵懶地縮在被窩中，賴了幾小時的床後，景能有點不情願地戴上聯盟特別為他配發的無線耳機，順道拿起了手機，便與莉莉安一同前往市區巡視。

　　莉莉安今天的打扮依舊維持在他們初次相遇那天，散發神秘感的深紫色上衣外披著黑色夾克，將那雙白嫩長腿裹住的則是特製的深色牛仔褲。在保持時尚的同時——也因為由特殊彈性材質製作，因此並不影響她平時的活動。

　　艷陽高照，但今日海灣市的體感溫度卻維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提供豐沛日照也不過於炎熱的同時還帶著些微涼意，這全要歸功於海灣國天生的地理環境。

　　兩人此刻遊走在中央公園外圍的人行步道上，準備徒步進入市中心。公園內因為假日的關係有著許多父母及小孩在空曠草皮上一同活動，享受著天倫之樂，那林子內的無數鮮綠枝葉彷彿在向兩人招手。

　　莉莉安頂上的柔順的黑亮馬尾隨微風飄揚，那高冷的臉蛋此刻卻面帶憂愁——她露出羨慕的神情看著公園內的人們歡樂地享受著與家人活動的愜意時光。

　　「——怎麼了？看妳好像很羨慕的樣子。」景能注意到了她的表情，便決定趁機關心一下。

　　因為自己昨天在說出那種話後直接跑去洗澡，之後就再也沒和她談話、各自前往寢室睡了。這些舉動好像讓莉莉安不太高興，所以景能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能藉機找話題與她拉近距離，但又必須別太接近。否則照她的個性，她一定會感到反感，到時自己肯定又免不了一頓毒打，畢竟自己可是強迫她同居的罪犯，在第一印象時肯定給她扣了不少分數。

　　當然景能知道那大部分是因為自己嘴賤。

　　「可能吧。」莉莉安將視線轉了回來。「我生在海灣國郊區一個很傳統的家庭，但家裡是開農業公司的，所以還算富裕。從小家中就只會控制我的人生，甚至連婚配對象都安排好了，大概就是那種大財團的沒用富二代。」

　　莉莉安那緊皺的眉頭似乎是在表示著她不太願意想起那段回憶。

　　「所以要升上高中時我就離家出走，到了海灣市半工半讀，追尋著我的夢想……」

　　「就為了成為英雄嗎?」景能猜測。

　　「是的，因為我在小時後曾經被一位英雄拯救過，但她已經退休了。」

　　從那刻開始，莉莉安下定決心，自己總有一天要成為那種人，那種不顧一切拯救他人的英雄，不管眼前的怪物或敵人多麼強大都不會退縮，永遠堅守在所有人前方。

　　那個能讓民眾們打從內心綻放笑容、安居樂業的英雄。

　　但是……

　　「我不確定自己是否……能成為像她那樣的英雄。」莉莉安的眼皮漸漸垂下。

　　看著莉莉安面帶焦慮的神情呆站在人行道上任由微風吹拂，景能做出了一個舉動。

　　「——噗哈哈！」

　　他捧腹大笑。

　　「——你這傢伙笑屁啊？」

　　莉莉安大吼，差點忍不住一拳灌在景能那笑容滿面的欠揍臉龐上。

　　「小姐，妳成為英雄才不到一年吧？」

　　「對、對啦！怎樣？」

　　「不到一年就衝到了第三席，我認為妳完全不用擔心。妳的資質不錯，我敢打包票。」

　　景能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像是要增加這番言論的可信度。

　　「只要妳繼續努力，我相信時間早晚會向妳證明妳夠格的，就好好加油吧！」

　　景能右臂平舉，將拳頭放到她面前。

　　「——我會一直在妳身旁指導妳，直到妳成為心中那個理想的英雄的。」

　　清新微風拂過莉莉安全身，將她周圍的無數落葉掃起，形成一股螺旋渦向湛藍穹頂飛去，接著在頭上快速散開。

　　看著景能臉上的真誠微笑、以及那停在空中的拳頭，莉莉安被這番肯定的言語弄得面露紅暈。

　　但在此刻，自己必須回應才行，回應他的心意。如果想與喜歡的人再更進一步，自己就必須不再處於被動，不再裝作自己是朵高嶺之花，只痴痴地等待著某個有能力登上聳立山巔的人一把摘下。

　　——莉莉安伸出手臂，將自己的拳頭輕輕觸上。

　　「……就……就麻煩你了。」

　　莉莉安頂著紅潤的可愛臉蛋向景能輕聲道謝。

　　「倒是不會麻煩啦……」

　　景能看著莉莉安那惹人憐愛的表情，不禁感到一陣暴擊。因此他轉頭看著城市上方的晴朗天空，試圖掩飾自己的心臟正在不安分地快速跳動。

　　而在兩人陷入一種微妙氣氛時，一聲稚嫩的嗓音打斷了他們。

　　「——大姊姊，妳是那個『神風天使』嗎？」

　　一個小男孩於腳邊出聲，圓滾滾的眼珠直愣愣地盯著莉莉安。

　　「……欸？是、是的？」莉莉安瞬間回過神。

　　「不可以打擾英雄姊姊工作呦，優太。否則『蒼白狂魔』會在優太晚上睡覺覺的時候來把你抓走喔！」

　　「嗚哇哇——好恐怖！媽媽救命——」

　　孩子的母親面帶笑容祭出了一段添加恐嚇效果的叮囑，父親則滿臉苦笑地跟在後頭。

　　那孩子在迎面撲向母親後淚汪汪地淌下淚珠，少婦則邊喊著「不哭不哭」邊將他抱起摟在懷中，慈祥的面容安撫著那受到驚嚇的幼小心靈。

　　「竟然遇到了在值勤的英雄，小壽星今天還真是幸運啊——妳願意和我的孩子拍個照嗎？他很喜歡英雄喔！」

　　「——可以的喔！」

　　聽到這番話，莉莉安再次綻放笑容，並向景能拋下一個「等我一下」的眼神，接著就到了小男孩及他母親的身旁。

　　「1、2、3！」

　　隨著喀喳聲響起，孩子的父親手持方才掛在脖子上的專業相機留下珍貴影像。

　　看著孩子的父母向莉莉安道謝，以及笑容燦爛的小男孩說出「這是最棒的生日禮物了」。靠在人行道欄杆的景能注意到，莉莉安似乎已經將剛剛那種負面情緒完全趕跑，臉龐上不再有任何一絲愁悶。

　　「話說回來……您剛剛對孩子說的『蒼白狂魔』——就是那個近期流傳在海灣市區的都市傳說嗎？」

　　「咦？是的喔，聽說那個人形的『東西』連是不是人都尚未被警方和英雄們確認呢。不過根據以往的新聞報導來看，『它』似乎不會攻擊民眾，倒是在無數夜晚裡替警方處理了許多幫派分子呢，某方面來說也是個對我們這些凡人無害的『傳奇』。因此網路就開始流傳有關它的推測，久而久之就成了一樁都市怪談。」

　　「這樣啊。關於潛藏於都市中的離奇事件……我本來並沒有什麼興趣，不過經過您的提醒，我日後會多加注意的。」

　　「啊啊——沒事沒事，不用太感謝我呦。畢竟我可是將它用來恐嚇自己的小孩呢，就當作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閒話就行，【天使】妳不需要太過操心於此喔。」

　　為人父母之人及稚嫩幼童的安詳笑容無疑感染了莉莉安的心，令她再次體會到了身為英雄的美好之處——即是看見自己拚上性命守護之物過的如此安穩，就已心滿意足。

　　「我了解了，再次感謝您。」

　　但這時，那女性突然鬼鬼祟祟地將頭部潛行到莉莉安耳邊。

　　「……冒昧問一下，那位是妳的男友嗎？」

　　孩子的母親突然向莉莉安提出與剛才話題完全偏離的敏感疑問。

　　「——欸、欸？」

　　「畢竟是年輕有為的英雄啊，我記得英雄檔案有記載年齡……」

　　只見父親拿出手機，並進入了英雄聯盟的排行榜，母親也將懷中的小孩放在地面後湊了過去。男人隨即點了下第三名【神風天使】的區塊，有關於這名英雄的資料很快顯示了出來。

　　「十九歲而已，真是厲害呢！請繼續加油喔！」孩子的母親在瞄了手機螢幕後向莉莉安獻上祝福。

　　「我、我會的，謝謝！」

　　而此時，那名女性又突然接近莉莉安，並露出了有些壞心眼的笑容。

　　「——還有，關於【神風天使】交了男友這件事，我們會替妳保密的呦。」

　　女子將手指放在嘴唇前翩然一笑，便如舞者般優雅地旋身，和男子牽著小孩離開了。

　　「不……不是啦……」

　　莉莉安無奈地嘗試反駁，但那三人已然走遠。

　　「當英雄真的到哪都會被認出來欸，看來經營好形象也是個必修課呢。」景能朝她走來並語帶感慨。

　　「和民眾互動也是英雄工作的其中一環，雖然有時會感到厭煩就是了。尤其是每年的英雄祭，應該會同時面對更多人吧。」

　　莉莉安說著並伸展了一下身子。

　　「不過，為了守護所有人的幸福。做為一個英雄，這是我的責任。」

　　莉莉安的嘴角微微上揚，配上那張瓷器般麗緻的臉蛋——讓景能看的有些入神。

　　『——喂，莉莉安、伊景能，聽得到嗎？』艾麗森慵懶的聲音突然從無線耳機內傳來。

　　「可以，怎麼了？」莉莉安率先回應。

　　『海灣市東區的一個大型施工現場出現野生靈魔，警方已封鎖現場，就請兩位前往排除嘍。』

　　莉莉安拿出手機查看，但她突然感覺身旁有點空空的。

　　「快點跟上，別走失了喔，年輕的英雄。」

　　景能在輕鬆跳上屋頂後，轉身朝街上的莉莉安溫柔地微笑道，接著快速消失在少女的視線中。

　　「——你這傢伙……就不要被我追上！」

　　莉莉安在人行道上氣噗噗地抱怨後，便迅速發動能力跳上建築的屋頂，高速前往艾麗森傳來的座標。

　　＊＊＊

　　這是位於市區內的一個商辦大廈的施工現場，建築上層曝曬於陽光下的裸露鋼筋和水泥明顯可見，整個建築已完成了十層樓，因為本身占地面積廣大，所以某些陰影區塊藏於建築深處，釋放著危險的氣場，彷彿一踏進就將被昏暗空間完全吞噬。

　　莉莉安和景能到達時，附近的街道已經被警方封鎖，整個施工現場也有著天上的直升機高速拍打著螺旋槳隨時監控。幾輛警車停在工地大門外頭，許多警員正持槍位於防線後盯著內部，不遠處的救護人員則抬走了幾名負傷的工人。

　　「【神風天使】，感謝妳如此快速到達現場。我是林警官，負責這次的現場指揮。」

　　一名華裔警官見到莉莉安和景能降落在柏油路後，便向兩人走來。

　　林警官瞥向金髮少年，面露疑惑。

　　「痾……那這位是？」

　　「喔，他啊。是跟著我進行英雄培訓的實習生。」

　　莉莉安毫不猶豫地將景能的地位按在地上摩擦，甚至向他拋出媚眼。因此金髮少年拼命隱藏臉上的不悅，導致他的臉皮有些緊繃。

　　「了解，那我先說明情況。」林警官看來完全相信莉莉安的說詞。「稍早，這座工地的工人們似乎目擊到有靈魔在建築深處自然生成。因此工人們紛紛倉皇逃出，並向工地主任報告。」

　　靈魔，是由眾多生物不純淨的靈力所構成，低機率是亡靈在作祟，也可能是某個流行的都市傳說，抑或是聞名世界的神話角色或怪物。

　　只要是人類活動的地帶，聚集越多生命體，靈力總量就越多，也越加複雜。因此都市內的靈魔生成比例相較於鄉下顯得更嚴重許多。

　　而國際超能恐怖組織「審判日」開發的「容器」，就能在靈魔衰弱時將其收容，納為己用。

　　「幾名工人有受到攻擊，但靈魔在工人們逃出後並沒有追出來。相反地，牠一直待在裏頭的地下室，因此研判為『地區型』靈魔。」林警官拿出手機向兩人說明。

　　「所有工人皆已撤出，傷者也送往醫院治療。依照目擊者的描述，靈魔只有一隻，似乎是個有智慧的『殭屍』。」

　　「『殭屍』?有人被咬嗎?」莉莉安提出疑問。

　　「沒有，那個『殭屍』似乎只是站在原地，並用大量符咒打出各種遠距攻擊守護地盤。」林警官說出了工人們的見聞。

　　「而且在我們警方調查資料後，發現這片土地是奧斯朋企業以低價向一名欠債的地主收購的。而那名地主的祖先似乎……早在殖民時期就被埋在此處，因此對方可能是想保護生前僅存的土地吧。」

　　警官在手機上調出資料。

　　「儘管對方只是想守護自己的安息之地，但牠傷害了無辜的工人，就請妳們協助排除了。在任務完成後，這項工程案也會勒令暫停並等待警方進一步的指示。」

　　「了解，感謝你的告知，林警官。」

　　莉莉安在向警官道謝後，帶著景能穿越了警方的防禦陣線，兩人共同邁向工地內部。

　　但，金髮少年在莉莉安於自己前方踏著輕快腳步前行時，像是頓悟了什麼道理、又或是感知到了什麼般，驀然回首。

　　那斜眼瞟向工地外的戰慄眼神，並沒有被諸多警察同仁們察覺——畢竟那對凡人來說只不過是發生於一瞬間的動作。

　　「啊……這樣啊。『你』也是嗎？」

　　異國青年將那標緻的臉孔轉回正面，跨出大步以跟上眼前那倩麗的背影。

　　而此刻，景能的唇際漾起一波清淡、卻又令人感到戰慄無比的黑暗笑靨。

　　「我很期待……『你』的表現喔。」

　　＊＊＊

　　昏暗的工地內部，簍空的建築結構及裸露的鋼筋隨處可見，正午的烈陽則從那未完成板模的縫隙間偷偷跑進，為這充斥著涼意的陰暗區塊增添了一抹夏日應有的活潑生氣。

　　根據林警官提供的情報，那靈魔似乎是位於這座工地的地下層，即是停車場的部分。

　　因此莉莉安緊皺著眉頭、臉色微微蒼白地走在景能面前，隨即在一個黑暗入口停下腳步。

　　「沒事沒事的，莉莉安，妳行的。別被一個罪犯給看扁了……」莉莉安直直站在黑洞前，從腰間拿出水晶棒，如手持魔杖的巫女般念念有詞。並在深吸一口氣後，一腳踏入通往地下的樓梯間。

　　「——如果怕黑的話不用勉強喔。」

　　景能也注意到了莉莉安的異常，因此故意在她鼓起勇氣踏入至暗無比的狹窄空間時出言刺激。

　　「窩……我才不怕呢！」

　　莉莉安大聲反擊，並在點亮紫色水晶棒後，挺直那玲瓏有緻的纖細身子直直走下樓梯。

　　『別喊那麼大聲啦。』頻道中的艾麗森提出抗議。

　　「——不爽就把通訊關了啊。」

　　莉莉安嘟起櫻桃小嘴抱怨道，並拿著水晶照明棒戰戰兢兢地往深處走去，景能則苦笑道並跟在莉莉安身後。

　　『對對對，有了強大的外國金髮帥哥就不需要我這個聯絡人了是吧？其他英雄可是沒有這項「分部長熱線」的專門服務呢。妳竟然在有了男人後就嫌棄我……嗚嗚嗚……』

　　無線耳機中傳來艾麗森的啜泣聲。

　　聽到自己的多年好友開始在通訊中展現那堪稱影后的精湛演技，於是莉莉安停下腳步並翻了個白眼。

　　「——好啦。對不起，行了吧？」少女朝空氣喊道。

　　『這還差不多。』艾麗森的聲音瞬間轉為得意洋洋的語調。

　　「妳們倆的互動都能錄成Podcast了。」身為聽眾的景能給出極其誠懇的建議。

　　『話說回來，其他沒有「即時聯絡員」的英雄有時可能會需要支援，因此在英雄的專門系統中新增了「快速請求」功能，能在首頁找到按鈕，或者長按自己的無線耳機一秒也行。』

　　艾麗森貌似突然想到了最近資訊部開發的新功能，因此趁機介紹給莉莉安。

　　『雖然妳應該是用不到就是了，畢竟妳有妳的金髮男友保護就行了嘛。』

　　「——妳別給我太誇張了！艾麗森！」

　　莉莉安手中的水晶棒映出媿紫光輝，將她那泛紅的標緻臉蛋照得如鮮花般無比艷麗。

　　「好啦，艾麗森妳別再虧她了，不然她等下會發洩在我身上。」

　　景能的腦袋快速閃過昨晚的畫面，因此危機意識突然上漲。

　　『喔。那，需要我幫你轉接「家暴專線」嗎？』

　　「……」

　　莉莉安回頭並眨了眨眼，而景能在思考幾秒後決定直接把耳機拔掉。

　　「……那……先這樣吧，有情況再連絡。」

　　黑髮少女尷尬地說道，並把耳機關閉並取下。

　　「那傢伙的嘴賤程度跟我不相上下呢。」

　　景能感覺久違地遇到了一個勁敵，因此臉皮抽動地緩緩走下樓梯。

　　「——半斤八兩啦。」莉莉安在景能走過自己面前後無奈地聳了聳肩。

　　兩人一路往深處步行，並一同踏出了黯淡無光的樓梯間。

　　映入眼簾的是個挑高的寬敞空間，有著幾根較為粗壯的梁柱支撐著整個天頂，地面是由拋光混凝土所鋪成的灰面，而停車格尚未劃上。

　　拋光水泥地表宛如那柔美月色下靜甯的明鏡湖面般，反射著由天頂兩側的簍空通透設計滲入的斜陽，如黃金瀑布般在停車場的兩側高高灑下，直至這建築旁的無盡深淵中。

　　而在那昏暗空曠區塊的深處，有著一顆黑色煙霧球。

　　它直徑約莫是卡車輪胎般的大小，靜靜地飄浮在平整水泥地面上。在圓面上的黑煙匍匐前進，於球體表面綿延擴散並嘶嘶作響，濃密完全到無法看見位於那其中的核心究竟為何物。

　　「這是靈魔的休眠狀態。」景能說道。「看來真的如警官說的，是『地域型』，強度大約是危險級的等級五吧。」

　　「——你為什麼一看就能知道？」莉莉安不解地問道。

　　因為對於一般英雄來說，通常要等戰鬥結束並藉由靈能科研中心的人員鑑定後，才有機會透過專業儀器得知野生靈魔的威脅程度。如果是人為釋放，就是用「容器」的螢幕直接判斷。有時英雄還會因為不得已而把靈魔完全消滅，那就無從得知真正的等級了。

　　——從來沒人能獨自辦到。

　　「經驗罷了。」景能簡短地回答。

　　「這樣啊。」

　　莉莉安有些失望，因為她感受到景能還是與自己保持著一段無形的距離，並且隱藏了許多秘密，不讓自己知道。

　　但仔細回想了一下，自己也不是他的誰。

　　彼此只是利益關係罷了，根本不必將有關自己的一切全部告知，更何況是自己的底牌。

　　雖然還不知道景能來到海灣國的真正目的究竟為何，但在他完成目標後，一定就會像他以往在其他國家一樣馬上離開了吧。

　　那，就好好珍惜這段對自己來說——得來不易的相處時光吧，即便自己在他心中可能誰也不是。

　　只是顆棋子罷了。

　　——而此時，那團黑球開始膨脹，並在接觸到地面後停下，隨即表面的黑霧漸漸消散，一個人形物體赫然現身。

　　那是一具穿著中式古代官服的枯槁屍體，面容憔悴、雙眼空洞，手指的表皮腐爛，導致模糊血肉明顯可見。頂上的紅邊烏紗帽顯現著他生前在官場中的高貴地位，黑藍布料所織成的繁瑣華麗服裝有著金絲線條收邊，中央的方形區塊印著麒麟，而袍子上的豪華刺繡象徵著牠必定曾有著不凡身分。

　　那個殭屍以僵硬的姿勢將雙手直直舉起指向兩人。無數黃紙符咒從身後憑空飛出，在牠身旁的空中排成整齊陣形，並靜靜漂浮著。

　　——莉莉安將靈力注入水晶棒，晶格結構變形延長散發光輝，並在她掌中成為一支紫晶長槍。

　　只見黑髮少女熟練地高速揮動武器，一股氣浪以她為中心向外擴散，將留在混凝土地面上的些微塵土瞬間揚起。

　　莉莉安雙掌架起長槍，擺出迎戰姿勢，艷麗的血晶瞳眸緊緊鎖著目標。

　　「你不准出手。」

　　「——我本來就沒那個打算。」

　　景能雙手叉腰靠在牆上，一臉饒富趣味地期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很好。」得到景能的回應後，莉莉安的聲音有些顫抖，但少年顯然並沒有注意到。

　　畢竟自己再怎麼努力，也不可能超越他。景能肯定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會決定要指導自己吧。

　　為了讓自己成為一個好利用的工具。

　　如果自己連眼前這死人都戰勝不了，那也等同於證明自己只是個沒用的花瓶，連成為工具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繼續待在他身邊。

　　所以眼前的靈魔，必須由自己獨自排除才行。

　　即便只是作為被利用的角色待在他身邊，自己也心甘情願。

　　正如人們所說的——「戀愛使人盲目」，大概就是如此吧。

　　莉莉安壓低下盤並瞬間發動超能力，一個蹬步控制氣體流動，高速破風滑行到了殭屍面前。

　　見到水晶長槍破空劃來，死人僵硬地擺動臂膀，手指關節嘎吱作響。無數符紙形成蜿蜒的波浪擋下斬擊，並在少女向後撤離時趁乘追擊，數道由符紙匯成的奔流攻擊不停高速劃過莉莉安身旁。

　　因此莉莉安只能邊揮動長槍抵擋，並藉由能力推動身體高速閃避，在殭屍的周圍環繞，試圖找出突破口。

　　看著停車場的水泥地面及粗壯梁柱不斷被符紙斬擊劃過，掀起滾滾煙塵。靠著牆壁的景能打了個哈欠，他看著正在高速移動的少女奮力地揮舞長槍進攻，隨即眨了眨眼。

　　景能非常確定，那個「靈器」的來歷絕對不凡。

　　在莉莉安第一下揮擊接觸到符紙時，因為自身的靈場天生龐大，所以他感知到了。

　　那支水晶長槍能夠「吸收」敵人的靈力。

　　靈器，即是具備特殊能力、並需以靈力驅動的稀有武器。生成方式不拘，可為人造或天然生成，共通點是都具備「能力」及「特性」。只要注入靈力並獲得武器認可後，就能完成「綁定」，在那之後，全世界就只有那人能使用它。直至主人死亡或主動解除綁定為止，靈器才能有下個使用者。

　　莉莉安手上的靈器能力為吸收靈力，那「特性」應該就是「變形」了，能注入靈力更換武器型態，所以她才能將其從棍棒變換為長槍，想必還能變換成更多冷兵器。

　　最為有名的莫過於那四把「靈能四族」各自擁有的靈器，每件都堪稱至寶，只要被任一件選中並精熟使用方法，戰力將獲得巨大提升。

　　景能決定要找機會好好了解那把武器的來源。

　　回到現在，莉莉安在空曠的停車場內高速閃避蟒蛇般彎曲的符紙攻擊，那團紙疊和起來的猛烈力道劃過梁柱，都能將其當場斬斷。

　　——斬斷？

　　莉莉安注意到在那些如觸手般綿延扭曲的符紙上，都有著一個共通點。

　　那些符紙上的咒文，都亮著鮮豔的紅色。而在殭屍周圍如同護盾般排列的，則是有著純潔的白光。

　　景能也注意到了，看來擁有不同咒文顏色的符紙有著不同功能。

　　莉莉安手上的靈器因為不停承受攻擊而吸收了大量靈力，因此她在翻身躲過斬擊後快速在地面滑行，並瞬間往身體周圍釋放氣壓波，那些符紙因為高壓氣浪而被直接爆開。

　　趁這個空檔，莉莉安雙手緊握長槍，紫晶靈器散發刺眼光芒，凝聚強大能量。

　　隨著一記猛烈劈砍，紫氣斬波瞬間釋放，劃破岩灰地面向殭屍高速飛來。

　　斬波在它面前瞬間破開，猛烈的爆炸聲響徹在整個挑高空間內，迴盪著那刺耳的頻率。

　　濃密煙霧在場內飄盪，如一朵朵烏雲般久久無法消散，負重積留在這昏暗的天地內。

　　莉莉安看著自己揮擊出的強大攻擊，便快速退到了煙霧的範圍外。她握緊長槍呈現備戰姿勢，並轉動血晶眼珠，冷豔臉龐神情緊張地謹慎觀察四周環境。

　　——因為她不覺得對方已經被解決了。

　　「來了。」景能輕聲念道。

　　兩張有著橘色咒文的符紙從煙霧中穿出，來到了莉莉安兩旁。

　　晶紅瞳眸逐漸睜大。

　　在那瞬間，少女的雙腿反射性地出力，讓莉莉安在空中快速做出後滾翻。

　　兩張符紙瞬間在眼前炸裂，連混凝土地面都被炸出了兩個窟窿，露出了底下的暗色土塊基底，如營火般炊煙裊裊的灰煙向上竄去，消失在那黑暗無比的天頂。

　　「呼……好險……」莉莉安長舒一口氣。

　　正當她在為自己的直覺感到慶幸時，那大塊烏雲漸漸消散，殭屍仍舊死板板地站在原地，而更多張起爆符及流線攻擊在它的僵硬指揮下再次襲來。

　　「該動起來了。」

　　莉莉安伸了個懶腰，全身再次發動超能力，將體表的氣體加壓，掀起滾滾緊密氣浪。

　　少女再次猛烈蹬地，留下了無形波痕，便開始如飛彈般快速於昏暗空間內滑行。

　　看著莉莉安的移動速度快到不斷在停車場內劃出蜿蜒線條，景能的嘴角微微上揚，他從原本靠著牆的慵懶姿勢換為挺直站立，手叉著腰並緊盯著眼前的激烈戰鬥。

　　「莉莉安，妳的素質果然不錯，不虧是被『牠們』看上的容器啊……」

　　隨著速度越發急烈，莉莉安在閃過數道流線符紙後，逐漸拉近自己與殭屍的距離。因此她在一次落地後急速轉彎，將行徑切角調整，直接瞄準了那個空隙。

　　——那個沒有盾牌符紙保護的空隙。

　　少女的黑馬尾隨風飄盪，紅晶雙瞳散發濃烈殺氣。

　　紫晶長槍凝聚高能氣壓，破空刺向枯槁屍體的頭部。

　　砰的一聲，猛力高壓氣柱沿著槍尖釋放，將停車場內的某根粗壯梁柱直接擊穿，在灰暗地面劃上一條長長的直線軌跡。宛如一道流星高速劃過深邃夜空，在靜謐的冰冷宇宙中留下曾經路過的證明。

　　為……為什麼……？

　　莉莉安來不及思考，流線符紙重新匯集並瞬間轉向，從她的眼前直面撲來。

　　少女舉起長槍抵擋，但還是被那粗壯的符紙觸手當場重重擊飛。

　　在快速飛行後，莉莉安在地上向後滾了幾圈，但她很快調整姿勢重新站穩，並閃過接續飛來的幾張起爆符。

　　泛黃符紙在耳邊炸裂，一張張紙條形成數朵烏雲浮在空中，天花板被震波當場擊碎，零碎石塊如雨水般稀哩嘩啦灑落，因而與堅硬地面敲擊出匡噹聲響。

　　——觀戰中的景能難得皺了下眉頭。

　　那殭屍剛剛在莉莉安的長槍將要刺上時，在一瞬間運用盾牌符紙將自已僵硬的身軀推離高壓氣柱砲的攻擊，才毫髮無傷。因此再次組織攻擊，還在莉莉安被擊飛後補上了幾張炸彈紙。

　　但很快地，景能感測到了什麼，於是他甩掉了剛剛一瞬間冒出的那種不安感，額頭不再緊繃。

　　莉莉安從濃煙中高速破出。

　　「——耳朵很痛欸！你這個該死的傢伙！」少女在空中大聲抱怨。

　　那傢伙已經死了幾百年了好嗎。景能在內心小小抱怨到。

　　但看到莉莉安還能充滿活力地大聲嚷嚷，就代表她平安無事，這讓景能的內心變得舒暢許多。應該是在爆炸前發動能力跳上空中閃避致命范圍，然後才被濃煙吞噬吧。

　　不然那時起爆符在莉莉安身旁爆炸時，景能還差點忍不住出手幫忙。

　　畢竟訓練歸訓練，自己可不希望她傷得太重。

　　黑洞雙眼看著在空中無法快速移動的莉莉安，殭屍的關節嘎吱了一聲，它抬起腐爛頭顱，筆直雙臂斜指向天頂，數道排列如粗壯觸手般的符紙波浪再次蜿蜒襲來，劃破水泥梁柱，高速刺向空中的黑髮少女。

　　莉莉安如古代戰神般揮舞著紫晶長槍，發光靈器在快速墜下時與幾道擦肩而過的符紙觸手激烈碰撞，摩擦迸出閃耀火花。

　　少女接著踏在蜿蜒符紙觸手上沿路滑行，高速跳躍變換跑道，並閃過不時飛來的幾張起爆符。

　　如壯麗煙火般在暗沉夜空接連炸裂，留下那轉瞬即逝的刺眼火光。

　　女孩沿著扭曲道路高速滑行，不斷翻身躲避攻擊同時下墜，越來越接近位於地面的目標。

　　而在快到達地面時，莉莉安竟然甩動手臂將長槍拋擲，水晶武器沿著拋物線破空飛行，並漸漸遠離。

　　少女則在一個前滾翻穩穩降落後，持續快速跑向靈魔，並藉由超能力靈活地在岩灰地面上跳躍滑行，閃避接踵而來的扭曲符紙。

　　符紙觸手為了擊中目標而猛力砸碎地面，再次掀起了大面積的煙塵，震耳欲聾的聲響迴盪在寬敞深空中。

　　莉莉安從濃烈灰霧中高速衝出，在滑行閃避幾道觸手攻擊後，破風直線衝向殭屍。右拳逐漸凝聚著高壓氣體，皮表還纏繞上紫色靈場，因而讓整支右臂顯得特別閃麗亮眼。

　　僵硬死人眼見不妙，便將手邊剩下的所有符紙轉為白光咒文，並排列成更為厚實的盾形陣列，在自己與莉莉安中間豎立起一道擋住全身的銅牆鐵壁。

　　「——看招！」

　　莉莉安將右拳徑直灌在白光盾陣列上，高壓氣體及媿紫靈場瞬間釋放炸裂，滾滾無形浪花猛力拍打空氣，讓少女的黑亮馬尾瘋狂飄盪，連殭屍頂上的烏紗帽吊飾也與帽緣近乎平行。

　　氣浪向著四周炸裂，讓原本留在空中尚未消散的幾朵烏雲直接爆裂消失，無際深空內只剩下兩人之間那——閃耀著白紫光輝所交織而成的美麗星雲。

　　「我承認小看你了，莉莉安。」

　　景能微笑道，頭上的金絲短髮因狂潮風壓不斷擺盪。

　　然而，這壯麗的攻擊看似猛烈，但連一張堅硬符紙都沒能突破，少女右拳凝聚的氣壓也即將釋放完畢。

　　但莉莉安只是輕輕地露出笑容，如那春分盛開的初花般鮮豔姹麗。

　　只見少女在右拳持續輸出時漸漸張開左手掌。

　　——方才在將要降落時被莉莉安投擲的水晶長槍，沿著拋物線落在了殭屍身後。

　　「將軍。」

　　少女彎起嘴角宣告道。

　　水晶靈器閃著內斂紫光，無視物理法則般在空中瞬間轉向並直線朝莉莉安的左手掌飛來。

　　因此紫晶長槍直接高速擊穿了殭屍的胸膛。

　　白光盾牌應聲破碎，少女歪頭接住了飛來的靈器，而殭屍則如同木偶般直直倒在煙灰地面。

　　「——妳最棒了。」

　　莉莉安將長槍壓縮變回水晶棒，而靈器也如同似乎聽得懂她的話語般閃了兩下紫光，像是在回應黑髮少女的讚美。

　　殭屍腐爛的皮表開始散發黑霧，便在幾秒後於莉莉安的視線內隨風消散。

　　「安息吧，老先生。」

　　少女收起靈器並雙手合十，緩緩閉上血晶雙眸，向著天頂獻上祝禱。

　　而在莊嚴的氣氛結束後，傳入莉莉安耳朵的是一陣鼓掌聲。

　　「那招真的不錯，我看得很過癮呢。」景能向莉莉安走來並發自內心的稱讚道。

　　但莉莉安聽到了讚美後並沒有做出回應，只是看著金屬地面發呆。

　　那艷麗的晶紅雙瞳盯著剛剛靈魔消逝的區域，彷彿是在沉思著某個世紀哲理。

　　「景能，我能問個問題嗎？」

　　「嗯，問吧。」

　　景能察覺到了一股情感，因此不再胡鬧，而是輕輕地回答。

　　「——現在心裡浮現出一股落寞感的我，是正常的嗎？」

　　少女轉頭深深地盯著景能，那雙紅眸在無盡深空下，如同繁星般顯得極度耀眼。

　　「以一名出色的英雄來說，我認為再也正常不過了。」

　　景能難得非常認真地回應道，深邃暗瞳此刻顯得異常堅定。

　　而莉莉安則是在露出些微驚訝的表情後莞爾一笑，接著如同曇花般迅速消散。

　　「走吧。」少女又回到平時的冷豔神情，轉身離開並向景能催促道。

　　看著莉莉安的倩麗背影即將進入昏暗的樓梯間，景能稍稍揚起嘴角並邁出腳步。

　　「——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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