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虞尚書府,虞霜華閨房。
虞霜華嫂子知曉小姑虞霜華接下了謝府相贈玉珮,並當著謝夫人在場允諾婚約,便被婆婆虞夫人使來探問。
虞霜華嫂子說:「最近天熱,府裡收了西瓜拉來府上。妹妹喜愛讀書刺繡,我怕你熱壞,讓廚房燉煮燕菜、西瓜汁、蜂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加冰,這時候吃正好,既清涼又消暑。」
虞霜華嫂子使丫鬟端上來,一塊塊紅得通透的西果凍、剝好殼的荔枝,碎冰裝在瓷白的碗裡,看著便覺消暑。
虞霜華見了舒眉展眼,臉上掛笑。不過丫鬟只端上一碗,遭虞霜華喝斥:「怎麼少了一份,如何做事?」
丫鬟驚恐的行禮,說:「大小姐饒命,奴這便去廚房備上。」
虞霜華的嫂子擺手:「我正調養身子呢,才吩咐廚房只備妹妹的份。」
虞霜華見嫂子眉間的憂愁,想起前陣子哥哥院子一名婢女有了身子的事,娘將哥哥駡了一頓,又嫌嫂嫂的肚皮沒動靜。現下那名婢女成了燙手山芋,動也不是,不動又不是。若任婢女生下庶長子,他們家顏面不知往哪裡掛。
嫂子當然沒忘記婆婆交待的事,見虞霜華用完西瓜凍心情愉悅,趕緊問她:「妹妹怎麼收下謝家的玉珮,還允諾婚事?他們家二小姐既愚且笨,任謝公子溫文儒雅,有這麼個妹妹誰敢嫁進他們家?」
虞霜華小臉發燙,拿出帕子包裹的玉珮攤給嫂嫂看:「嫂子,你瞧這玉珮,碧綠色澤,斑斑白點,這叫霜竹玉珮。」
嫂子瞧了果真捂嘴笑著:「這般珍貴的玉珮,若不是心裡面有你,又怎肯花費心思尋找。謝大公子雖將詞誤夾在灑金紙裡被謝二小姐贈給杜大小姐,卻也是一名真性情男子,莫怪乎妹妹喜歡。」
虞霜華說:「我喜歡這塊玉珮與價值無關。」
嫂子心領神會說:「哦,那便是那首詞寫進妹妹心坎,妹妹才會對這枚玉珮才會如珍似寶。」
虞霜華說:「嫂子,我不說了!」
嫂子心思靈巧立刻改口:「謝公子寫寂寞成霜嫂子懂,另句霜痕暗透畫屏涼,現在不是下雪天氣,嫂子看了幾次都沒懂。妹妹知道原因嗎?」
虞霜華小臉發燙,說道:「謝公子畫一幅圖與我做插屏,我生氣沒收。前些日子謝公子挨揍,或許夜伴那副圖,心寒夜涼寫下。」
嫂子識趣的說:「經妹妹這麼一說嫂子看懂了,後面思念與夢境糾纏,夢中神女依舊,雲已情忘。乍看不倫不類,卻將謝公子情感真切記述,莫怪妹妹讀詞心軟,收下玉珮允諾婚事。」
虞霜華小聲說道:「我也叫謝公子的情深嚇著⋯⋯後邊總浮現他的身影。」
嫂子聽了欣慰的輕拍虞霜華的手:「嫁一個心中有你的男人,也好過我如今--一堆糟心事只能和淚吞。」
嫂子眼見虞霜華色厲,不久笑靨如春華。心中浮現不好預感,此時見虞霜華將丫鬟們趕出去守門才緩緩開口:「給咱們家守門的陳老三生了一個浪蕩子,前些時候勾搭寡婦讓寡婦家的人打斷了兩條腿,陳老三四處與人說他只有一個寶貝兒子,如今腿斷了,名聲也壞了,娶不著媳婦。娘充耳不聞,我倒覺得娘苛刻了,哥院裡賤婢不知有了誰的種,恬不知恥賴上我哥,一包藥打掉那賤種,咱們家出一副妝奩讓她嫁給陳老三的浪蕩子,也算全了她與哥哥的主僕情份。兩人都有著落,豈不美哉!」
嫂子叫虞霜華這番話嚇得久久不能平復,連忙開口勸:「你哥曉得那孩子是他的,這麼做連婆婆都會生氣。你千萬別跟婆婆這麼提,她會當我教壞了你。」
虞霜華冷哼一聲:「我哥我娘心軟的是哥哥的骨肉,可不是那賤婢。只要讓人撞破那賤婢爬上陳老三兒子的床,到時她肚子裡賤種是誰的還說不清,他們定然打發她嫁給陳老三的兒子!」又補道:「方法我都教你了,你這般前怕狼後怕虎,註定要受一輩子氣。」
嫂子失魂落魄坐著,虞霜華讓婢女進屋收碗,不一會兒嫂子告退。虞霜華正細心擦拭玉珮,擦好玉珮她將玉珮緊貼胸口:「你詞裡愛慕我曉得,莫讓我久等,郎君早些提親!」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v5cAO2USfg
***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Yy67l3J1LF
虞霜華愛慕的郎君謝明奕如今正在自己院子裡,因著前些日子的逼婚對自己的心上人綠枝不冷不熱。
懷恩院,綠枝見大少爺用過晚膳便坐在書桌讀書,卻如前幾日般,什麼都不曾吩咐。
綠枝卻怕大少爺需要寫字蘸墨,在一旁磨好,小心翼翼將硯臺放至大少爺書桌。誰知大少爺從頭到尾不曾動筆,任由墨乾,綠枝只好等大少爺離開書桌才向前收拾。
此類的事不勝枚舉。
洗沐後擦髪,大少爺默默坐在椅上,等她向前伏侍。擦髮完,綠枝拿來衣服幫大少爺換上,大少爺總等著她主動離去才接著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吩咐她。
又比如大少爺習慣睡前焚香彈琴,如今琴不彈了,卻拿書坐在琴前看。這些事看得綠枝心情沉重。
綠枝揣摩著大少爺的休息時間,幫大少爺換完衣服,放下床帷。大少爺入眠後,綠枝卻從值夜的床悄聲離開,輕手輕腳到了廊外緊握大少爺贈她的玉珮。
綠枝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這樣的日子,她不祈求大少爺對她多好,只希望大少爺過回從前舒適的生活,不要為她忍受生活的不便。不知不覺她的淚水落到了玉珮上,她連忙拿出帕子擦玉。
「你這傻子,流淚了不擦眼淚,擦玉做什麼?」
綠枝抬眼,卻見大少爺拄杖立在她的眼前。這是這些日子以來大少爺對她說的第一句話,她垂眼回道:「這是大少爺送給奴。」
大少爺道:「你站起來,再拿一條乾淨的帕子來。」
綠枝依言捧著新帕子,大少爺接過便為她擦淚:「你要讓我多擔心你才行,我不說話你也不問,就這麼戰戰兢兢,不敢多說一句。你想什麼時候開口?」
綠枝知道大少爺拄杖不易,擦完淚便趕緊收起帕子。她本來想等到大少爺不生氣時與大少爺告別,現下卻不知如何開口。
大少爺說:「我本想等到相看的風波退去,讓我娘相看一名溫婉的女子。我對未來的妻子別無所求,她能容下你便好。」
綠枝不知不覺的叫喚:「大少爺⋯⋯」
大少爺接著說:「雖說相看那日我有錯在先,不該怨她,不過撕畫這件事卻讓我對虞小姐厭惡至極。她大可以退還,為何撕畫?」
綠枝想了想說:「或許虞小姐當下是憤怒的,忿恨無以宣洩才會如此。」
大少爺搖頭:「她若收了畫回家撕,我如何管得著。當著我兩個妹妹撕,豈不等同折辱?」
大少爺的話宛如一顆落入綠枝心湖的石子。大少爺見她不再回話,便牽著她往內室去。
綠枝此時抬眼夜色,湛湛長空瀉月華,鴨子戲水,風動新綠垂柳,靜謐處石亭蘭花。原來月色如此動人,她竟只顧悲傷,忽略了如水月華。此時綠枝內心澄澈,好像知曉如何回覆大少爺。
大少爺在床上盯著她拉出值夜小床,見她躺上後竟也不拉起床帷。綠枝忍不住出言相勸:「大少爺,您不拉床帷於禮不合。」
誰知大少爺伸出手來將她拉上床去,後面果真拉好床帷。綠枝與大少爺相對,十分無奈:「大少爺,您⋯⋯」
大少爺眼裡含笑:「不是拉好床帷了嗎?」
綠枝沒好氣接著說:「您說虞小姐撕畫說得頭頭是道,換作您拉好床帷便守禮了嗎?」
大少爺笑答:「自然不算。」
綠枝說:「那您下回也別說虞小姐不知禮了!」
大少爺托腮反問:「哦?」
綠枝說:「說起來虞小姐與二小姐、三小姐年歲差不離,帶著天真也不一定。一時行差踏錯做不得品性瑕疵。」
大少爺笑了出來:「照你這麼說全天下沒有不是的人了。」
綠枝勸道:「虞小姐是您未來妻子,您若討厭她便不會好好與她過日子。」
大少爺說:「你向來了解我,我若推託,你定當聽得出來,也罷。實話與你說:我希望虞小姐不要干預我,如果連相敬如賓都做不到,我對她的感情只有減沒有增。她若能過慣這樣日子,將來無論如何,我定當敬重於她。」
綠枝再勸:「屆時虞小姐嫁進來,您多憐惜她。做錯了便教導她,不要輕易厭棄她。」
大少爺搖頭,只說:「她若接受不了你,一切都遑談。」
綠枝想要再說,大少爺的吻已然落下,床帷裡昏暗,朦朧間深情相擁,綠枝正害怕著又如那一日乍臨雲雨,手足正無措。
大少爺只吻她,吻完便停,說道:「夜裡和衣而眠,你別脫衣服,脫了我便當不了君子。」
綠枝赧然說:「那日您抱著我不放,又發燒,我只得如此,否則您的身子愈發燙了。」
大少爺笑道:「我曉得,否則你也不會背著我,終究是我逾矩。」
綠枝注視大少爺湛然的眸子,滿懷歉意:「大少爺,對不住,我那夜不該來。」
大少爺說:「你不來了心意會改?不違背心意的事何來後悔之說?」
綠枝衷心答道:「您適合娶一位高雅的貴女,琴瑟和鳴。」
大少爺笑著搖頭:「你除了出生差些,那裡差了?能遇見你是我一生最大的福分。」
綠枝笑著:「您生得俊俏,性情溫和,喜歡您的人多得是。您的福澤深厚,自當愛惜,如此福氣便會綿長一生。」然而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也不少。
大少爺說:「我會護住你,等你進門來,再為我生兒育女。」這句話使得綠枝熱淚盈眶,多麼美好的未來啊,她卻不敢如此想。
她知曉大少爺說得對,虞小姐是名副其實的貴女,心氣極高。不過只要虞小姐真心愛慕大少爺,她亦不在懷恩院,虞小姐與大少爺定然能成為人人稱羨的一對。
大少爺說完話便摟著綠枝睡了,簾外燭火影影綽綽,小床冷寂,綠枝珍惜這簾裡溫情潺湲,相依偎時刻。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dzvra9LUSJ
***
10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qPx8MwHS0i
然而這樁婚事最折騰的人卻是謝夫人,她的院裡燃著檀香、又擺了好幾瓶盛開的茉莉花,滿室馨香也掩蓋不了藥味。
濃香之中謝夫人臥在床上「唉喲!唉喲!」叫著,淺雲立即抱來竹夫人讓謝夫人納涼。
謝夫人繼續哀號:「我等了許久好不容易見著虞夫人,你曉得她怎麼說嗎?她說:『已經原諒貴府二小姐一次,不料這次再度犯錯,還與敝府小女清白攸關。是要逼著小女一條白綾吊死才甘願嗎?』」
白姨娘在床尾打扇子,說:「姐姐消氣。」
謝夫人又說:「我說:『我心懷誠意天沒亮就預備上貴府來,為小犬明奕上門求親,納吉的雁都教人張羅去,您何苦說這種話。』
虞夫人卻答我:『貴府二小姐一而再,再而三的闖禍,闖了禍讓您上門求親便想草草了事嗎?』
我自然虛心求教:『請教虞夫人還能如何補救?』
虞夫人氣得讓總管上茶送客,我心一急終於想起你贈的玉珮,你說千挑萬選選出來,虞小姐看了或許歡喜。連忙叫淺雲拿來,說:『這是小犬特意挑來贈虞小姐之物,還請虞夫人讓貴千金看上一眼,如若不喜,我們即時死心。』虞府婢女去而復返,竟說:『小姐同意了親事。』
還沒問你,那玉珮究竟是什麼救命法寶,怎麼虞小姐一看便同意?」
打著扇子的白姨娘笑聲如銀鈴,見謝夫人直盯著她看才說:「我娘家各式玉珮都有,我讓人挑揀雪花玉、墨玉裡有白點的、雲霧沁玉環這類,果真讓我挑著一塊雕竹的雪花玉。這塊玉珮名喚霜竹玉珮。君子如竹,玉上白點彷彿霜雪,不正是咱們大少爺與虞姑娘琴瑟和鳴之意嗎?」
謝夫人果真笑了起來:「果真妙極!多虧你挑了這份禮物,才讓虞姑娘點頭。」隨後又變了臉色:「就是虞夫人太過可恨,當下讓婢女退還玉珮,說:『貴府二小姐的事還沒解決,我是不可能將小女許配給貴府公子。』」
話到這裡謝夫人又開始:「唉喲、唉喲!我渾身不舒服,頸子疼、腰酸、腳疼,沒一處通泰。」
淺雲聞言拿來薄荷油與乾布擺在床旁桌几,挽起袖子搓熱雙手,滴上幾滴薄荷油便開始幫謝夫人推拿。
謝夫人一會兒叫淺雲按這邊,又一會兒叫淺雲按那邊。方覺得背舒服了,又說:「我的頸子又僵又硬。」
淺雲先以指腹按壓耳垂下方穴位,由上到下按遍,又改以手掌緩推緩解謝夫人頸子僵硬,最後輕輕敲著頸子,上上下下都揉捏了一遍。
謝夫人這時才幽幽說道:「我那時說:『我二女兒遲早嫁出門去,不妨礙他們什麼。』虞夫人眼皮都不掀,就想叫總管送客。我只好補道:『我娘家在定遠城,表親也在哪兒,不如讓我二女兒在那兒尋一門體面的婚事?』虞夫人又叫總管端茶來,我急道:『虞夫人如有更好的法子不妨提點?』」
白姨娘繼續搧風,卻說:「能將您氣成這樣,虞夫人恐怕不是省油的燈。」
謝夫人憤憤不平的說:「虞夫人冷冷的說:『定遠城三五日可到,豈不是一丁點委屈便往娘家跑?上回科舉北平府有一位寒門出身的宋舉人,謝老爺說好,我們老爺也說不錯。原先我們老爺讓我多加照拂,留心旁支有沒有女孩兒能許給他。謝夫人不妨問謝老爺去,謝老爺若願意將二小姐許給宋舉人,您再請媒人來我家也不遲。』」
白姨娘驚問:「竟要將咱們二小姐遠嫁北平府,老爺同意嗎?」
謝夫人忿恨的說:「咱們老爺什麼德性你不知曉?他說宋舉人不錯,他請虞尚書保親,便讓蘭芝嫁給宋舉人。蘭芝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我的寶貝心肝,他倒好,一張嘴便要將蘭芝許給窮舉人,真是氣煞人也!拿自己的嫡親女兒送虞尚書作人情,我呸⋯⋯我命苦,怎麼嫁了這薄情。」
白姨娘勸道:「我娘家在北平府有基業,且北平府是雁王封地,若宋舉人無法再進一步,我讓我哥哥為宋舉人說情去,收在雁王底下做事。咱們府邸還是我娘家哪裡差了錢,只要宋舉人待咱們二姑娘好,得了咱們補貼又何如?」
謝夫人說:「我胸口又疼起來了,一定有什麼魑魅魍魎進了咱們府邸,害我心疼,又害得我的寶貝心肝遠嫁⋯⋯說著我的頭也疼起來了!」
此時袁姨娘捧了藥進屋,說:「大夫說姐姐是肝氣鬱結,開了柴胡疏肝湯,要趁熱喝,才能行氣活血,紓解氣鬱。」
謝夫人忿恨說:「我要如何紓解氣鬱,一想到要將蘭芝嫁去北平府,我五臟六腑都在翻騰。我一病不起,老爺也不曾來看,他是恨不得我立時病死,好教他換個得體的續絃!」
袁姨娘說:「姐姐想多了,您有個萬一,大少爺便要守孝,一耽誤又過三年。老爺比誰都希望您平平安安。」
謝夫人恨恨的說:「那你說說他為什麼不來看我,放任我纏綿病榻?」
淺雲擺了一張繡凳在床邊,袁姨娘坐在繡凳為謝夫人餵藥:「您與老爺多年夫妻,他肯定知道您在氣頭上,特意避開您生氣,等您不氣了再來。」
謝夫人氣道:「他索性等我死了再來!」
袁姨娘聞言忍不住逸出笑來,謝夫人瞪著袁姨娘道:「笑什麼笑?」
袁姨娘餵了一口藥後答:「當年您生蘭芝大出血,太醫開了人參吊您性命,府裡愁雲慘霧,您握著我的手就要託孤。我說:『大少爺、大小姐才幾歲,二小姐一出生就要背負剋母的名聲,您忍得嗎?』您果然熬過,還恢復健康的身子。
今時不同往日,大少爺成親之後,府裡許多事還要您操持,倘若二小姐遠嫁,還要您是家裡的主心骨兒才能看顧二小姐。」
謝夫人耳根子軟,這番話好不容易勸得她願意吃藥。這壁廂吃完了藥,那壁廂謝老爺來了,白姨娘與袁姨娘識趣的走了。
謝夫人吩咐淺雲擺了一桌菜、溫了謝老爺最愛的葡萄酒,擺兩個甌子。
謝老爺一面夾菜吃,一面說著他讓鄭玉樹去北平府買了米、麵、糧食相贈未來二女婿,到了二女婿家才發現為了讓二女婿趕考屋舍都賣了,借住伯父家。旋即幫他們將屋舍買回,還留了兩百兩讓女婿娘倆兒用著。
說到此處謝夫人氣得吃不下飯:「讓蘭芝嫁去那樣人家,不是吃不完的苦嗎?感情蘭芝不是你的女兒?」
謝老爺說:「宋舉人哪裡不好?他們家族樸實、融洽才供得他考上舉人。若無明理的長輩,他只能種一輩子田,哪有餘力讀書識字。這是眼見著就要爬起來的家族,你真是沒眼力見兒。」
謝夫人又說:「然後你讓咱們蘭芝去那裡伏侍個鄉下老太太,傳出去能聽嗎?她姐姐可是魏國公府世子夫人哩!」
謝老爺道:「怎麼不能聽?蘭珠嫁去魏國公府便不用伏侍魏國公夫人嗎?讓你當鄉下老太太的人說不準比你更加明理!」
謝夫人氣得連咳好幾聲,說:「妾身再不濟也不會輸給鄉下老太太!」
謝老爺道:「老太太收了兩百兩銀子鄭重請鄭管事轉達謝意,也說受家族照顧良多,欲將這筆錢買學田供家族子弟讀書。你覺得老太太不如你,那麼我便問--你若是親家太太,收了這筆錢打算怎麼用?」
謝夫人心想兩百兩不夠侍郎府一季花銷!她前陣子花一千兩百兩買一批紹興酒走漕運往北平府,她將賣得的兩千兩交給堂哥的鐵匠鋪,來年又漲兩三倍,扣去堂哥的分利還能拿回四千多兩銀子,屆時買汾酒回應天府賣掉,可以再賺一千多兩銀子。
她花一年多的時間讓商船來回販賣,用一千兩百兩的本錢賺回五千兩。老爺的俸祿不過九牛一毛,供應府裡都不足,親家夫人的兩百兩還是從她賺來的銀錢支用,怎麼想她都不覺得自己不如親家夫人。遂道:
「兩百兩妾身至少留一百兩給兒子成親,剩下一百兩買四十畝良田租人耕作,一年約可收六十兩銀子。兩年回本之後再將收租銀兩與家族。存來的錢隔幾年再買良田,周而復始,幾十年後能成富餘之家。」
謝老爺英俊的面容卻面露厭惡,說:「庸俗!」
謝夫人本就因謝蘭芝這樁婚事不滿,又讓謝老爺指著鼻子說庸俗,當下便說:「沒有我的庸俗哪來餘錢養一家老小,老爺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府裡上下,娘用的名貴檀香,袁妹妹、蘭茵的吃穿用度都是妾身辛苦賺來,妾身何曾說過什麼。如今我的寶貝心肝要低嫁,我的心痛得說不出話來,哪像老爺做沒事人模樣,一句熨貼的話也無!」
謝老爺說:「若蘭芝有蘭茵的一半乖巧,哪裡需要將她低嫁。你這個親娘寵壞她不反省,卻怪到我身上來,豈有此理!」
謝老爺拂袖而去,桌上擺著兩杯涼透的葡萄美酒,氣得謝夫人捂著胸口眼泛淚花說疼。
謝夫人想起她生蘭芝時差點人沒了,將養過來,卻傳來袁姨娘有孕,她那時溫熱的心像被一盆涼水潑冷。
不過再冷,也沒有現在心寒。
ns216.73.216.121da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