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門關上後，千絕和王霄鴻卻詭異地安靜下來。
兩人在外還能故作無事，可關起門來只剩彼此之時，卻只剩下無言，兩人沉默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殿下，這些年，你去了哪裡？」良久，王霄鴻打破沉默。
「去一個你們誰都想不到的地方。」千絕輕嘆一口氣，隨意走到了大廳主位的位子坐下，姿態閒適地為自己倒一杯茶，隨口問：「他如何了？」
她沒有說「他」是誰，可王霄鴻回答地很快：「這些年，小殿下一直問您的去向，說是要跟您一起闖蕩江湖，不想做儲君了。」
「胡鬧，以他的身子，一頓飯十味藥的，還闖蕩什麼江湖。」千絕皺眉，擔心地問：「沒由著他亂來吧？」
「自然，小殿下在宮中教養，皇后娘娘看得緊，連皇宮都鮮少出去。」王霄鴻淡淡微笑，想讓千絕安心似的保證道：「殿下放心，自五年前您離開後，我的人一直在旁照顧小殿下，沒讓小殿下受半點傷害。」
他說的是「我的人」，而不是「王家的人」。
「……多謝。」千絕五味雜陳地看著王霄鴻，腦海中浮現多年之前，眼前的青年來到自己身前，問彼時年僅十二歲的歐陽雙雙：「殿下天縱之才，智謀無雙，世無其二。霄鴻不為王家，但為自己，為這天下，欲尊殿下為主，以殿下之言為尊，以殿下之行為本，殿下可願與我等一同改變這天下？」
當時的歐陽雙雙不可置信，矢口否決：「你瘋了不成？我是公主！」
當時的青年言之鑿鑿反問：「不是公主於萬千敵軍面前舉劍高聲說的，天下無女子不可為之事？公主又如何？」
當年的少女笑了，驕傲又肆意灑脫，卻還是搖頭：「說得不錯，可我不願。人各有志，天下之大，我只想遊遍名川，逍遙一世，不想被困在這宮中。若你真的有心，不如替我好好照顧父皇、母后和我那年幼的弟弟，我十天半個月不在皇宮，有人照顧他們，我也放心。」
「好。」王霄鴻一口答應，沒想到當年這隨口的一句承諾，會被他堅守至今。
看著眼前越發成熟、老練的青年，千絕心中五味雜陳地開口：「多謝你一直履行當年的承諾。」
「霄鴻既認殿下為主，自當忠君之事。」王霄鴻坐在輪椅上行了一個半身禮，千絕側身避過，搖頭道：「如今沒有『殿下』，自然沒有『忠君』之說。你幫我，便是幫我這個人，我欠你一個人情。」
王霄鴻輕嘆一口氣，見千絕神情認真，無半分置喙餘地，也不好再說，只道：「殿下是霄鴻選的人，殿下要當人臣也好、女君也好、武林盟主也好，無論任何謀劃，霄鴻都願助殿下一臂之力。」
「即使發生了那些事？」千絕皺眉，語帶半分不解半分諷刺。
王霄鴻笑了，回答得又快又肯定：「即使發生了那些事。」
「可惜，我既不想做人臣、女君、武林盟主，我只想當『千絕』，你又如何？」千絕漫不經心地勾唇，笑意未達眼底，只是舉起茶杯，優雅地啜一口茶，挑釁又好奇地問。
「只要是殿下的願望。」王霄鴻再次行了半身禮，這次，千絕沒有再避開，她只是問：「這能代表王家的選擇嗎？」
「這是，王家下一任家主的選擇。」王霄鴻承諾，他無法承諾現在，可他許的，是王家的下個十年、二十年。
「如果我要王家傾家蕩產，為我招兵買馬，踏平天盛呢？」千絕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凝望著王霄鴻，目光卻冷靜地近乎無情。
「好。」王霄鴻同樣似笑非笑地回望，眼神卻認真地近乎執著。
他們倆對視著，對峙著，最後是千絕別開眼，用慵懶的模樣掩蓋了一切情緒：「開個玩笑而已，大公子真是認真。」
「姑娘說是玩笑，霄鴻便說的是玩笑，殿下若是認真，霄鴻的承諾也可做數。」王霄鴻用手輕輕推動輪椅，行至千絕身前，一字一句承諾。
他的眼神落在眼神的少女身上，她身上的氣息與從前大相徑庭，沒有張揚，沒有逼人，只有一股沒有神采的慵懶，笑著的時候不像從前如陽燦爛，反而帶著陰天時的黯淡，幾乎讓人聯想不到，她從前是一名怎樣的人。
在所有人都說王霄鴻這輩子站不起來，只能一生做一名瘸子與廢物之時，是眼前之人指著一圈大人們道：「誰說瘸子便不能做家主了？王家自詡無懼聲名，先祖寧可自稱匪徒，也要護一方安寧，如今卻畏懼世人嘲笑王家未來的家主是個瘸子？要我說，就是要讓世人知道，王家家主，能者居之，縱是瘸子亦無妨，這才能彰顯你王家家風不是？」
她的話，她的人，就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劍，斬下所有人的偽善，自帶讓人無法忽視的光，便是那道光照亮了黯淡無光的前路，讓王霄鴻的爺爺重新正視此事，讓本來要被家族徹底放棄的王霄鴻有機會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所以，無論她叫「歐陽雙雙」，還是叫「千絕」，都是他王霄鴻這輩子認定的人，無論所求為何，必為其赴湯蹈火，再所不辭，只求她之所願，皆有所成。
他早已承諾，一生忠君之事，無論千難萬險。
王霄鴻的眼神太過真誠，似乎容不下半點的推託或玩笑，讓千絕有些受不住地轉移話題：「剛剛說的只是玩笑，可眼下有件事，千絕確實想麻煩大公子。」
千絕話鋒一轉，鳳眼微揚，稍上幾分神采飛揚，帶著狡黠：「此事若成，王家必可名揚天下。」
「姑娘請說。」
「我想請大公子集理城之力，殺南越護國大將軍周燁。」千絕的目光篤定，語氣鏗鏘，明明是艷麗的容貌，卻帶著幾分讓人不敢造次的魄力與英氣，宣告道：「他敢入大啟，便讓他有來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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