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湘凌已經在爺爺留下的老宅住了兩個月，還是有些許的不習慣。但不可否認，除了每天出行不太方便之外，這棟附帶著庭院的二層大宅可以說是他理想中的處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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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凌，我們走吧。」車上播放著拉賀瑪尼諾夫的第二號悲歌三重奏，兩個月前，隨著爺爺無預警的離世，盛夏十分過於沉重的烏雲緊緊掐著他，彷彿大笨鐘逼迫著達洛維夫人。聽著雨點落在車窗上的聲音，他這樣想。哥哥身穿深藍色的西裝，一向溫柔紳士、穩重的哥哥，那是他第一次在天一般美妙的湛藍色眼眸中看到她讀不懂的複雜情緒。開往山間大宅的路上，哥哥可能是擔心自己的情緒影響到他，一直沒有說話。車裏頭從小就熟識的三人，只有好似和窗外陣陣雷鳴呼應的鋼琴低吼，而後是大提琴奏出的悲悽旋律，在其中串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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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兩個極端的盡頭，反而是世間最近的距離。當如泣如訴的小提琴悲輓地唱起，他這樣想，或許，在基輔看到大雪紛飛，懷念著恩師的拉氏也作如是觀。敻不見人的北國荒原，竟然與濡濕著淚水的夏季如此相像，當大提琴無伴奏底歌唱著，而後小提琴彷彿雨點的輕輕撥奏琴弦，將心緒與回憶輕輕凝結在了車窗上，送葬的夏日，烏雲對她這樣朗誦著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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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很濕，浸泡在各種回憶之中，彷彿即使輕輕觸碰，仍然可能有太潮濕的情感汩汩流出。他感覺自己像是一架鋼琴，任由雨點不斷敲打自己的心緒，發出美妙動人的樂音，其中溶解了不少爺爺相關的回憶。大橋下是湍急的河水，衝撞著岩石，發出一陣陣蒼白而美麗，彷彿珍珠一般的泡沫。然而他們就如同薤露般，美麗地恍如白駒過隙，即使是年逾毣耋的爺爺也是如此，不禁使他想起希羅多德的名言。啊對了，他想起來了，除了藝術，另外一個流傳千古的便是愛，這是莎士比亞的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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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息天地死何難 浮游尚把腐肉餐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W6O6EWvvL
莫若蜀道清平事 仍留釵鈿在人間。」那三句話，哥哥用一種非常遠古，對莎士比亞來說既遙遠卻又熟悉的方法翻譯了出來，或許大多數的翻譯大家看了會不禁蹙起眉頭，他和姊姊卻一同拍案叫絕。而今看起來，卻是爺爺一生最貼切的贊語，也同時提醒著每個與他相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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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勢漸小，他們也逐漸離開了摩肩擦踵的市區。向彷彿趙孟頫水墨畫般綿延不絕，因為雨點而蒙上一層紗，彷彿也一同哀悼的層疊山巒駛去。蜿蜒的山路，一邊是蓊鬱茂密的樹叢，另一頭則是峭壁，以及一片與天際一同哀悼的海。音樂已經不如第一樂章那樣悲哀，當鋼琴獨奏時，那優美的旋律反而安撫了湘凌的悲痛。哥哥把車停在一棟半山腰的宅邸邊，那天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哥特式小說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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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老師留給我們的家。小凌，以後我們就住在這裡了。」把車熄火後，哥哥先是沉默良久。那是一個比四分三十三秒更妙不可言的寂靜，沒有音樂，只剩雨聲拍打著車窗。他不知道那沉默持續了多久，但他感覺這份沉默甚麼也沒說，卻也說了所有事。而後，就像他熟悉的，用溫暖於陽光的音色，哥哥這樣對他說。他不知不覺想起了莫札特，總感覺，哥哥即使那樣成熟，仍然與莫札特有著幾分相近。這點從那天晚上，輾轉難眠間聽到哥哥在樓下彈奏他的d小調協奏曲便可以證明。打開門，和雨點混合的，是陣陣溶解在其中的青草香氛。聽當時唯一在場的姊姊說，爺爺去世時仍然用微弱的氣息哼著巴哈賦格的藝術，大抵就像是現在這樣，何其溫暖而虔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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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湘凌吧。」車上只有兩把傘。姊姊原本遞給哥哥一把，他卻悄聲拒絕了。遠方傳來教堂的鐘聲，彷彿被雨點蒙上一塊布，而顯得如此哀戚。「那個教堂，是老師生前最喜歡去的地方之一，也是他最後的歸宿。」哥哥站在庭園的一個土丘上，望著黤黮的天際這樣說，而後又不了一句源氏物語中的和歌。「浮雲倘是塵灰化，遙望青天亦可親。」那原本是源式公子思念薄命夕顏的語句，而今以之懷念恩師，卻仍然顯得那樣合適。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Vd7GNzyw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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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雨便停歇了。這才使湘凌相信，這裡乃是一片桃花源。而今金秋將至，即使仍然有幾分炎熱，蟬聲仍然日夜無休地吟唱，但已經不是把時間都蒸發殆盡的酷暑時節。湘凌的房間在二樓面海處，拉開窗簾，湛藍的海湧入山岬間，彷彿一件刺繡著每好花紋的長裙，呈現在他面前。一頭和哥哥相近的紫色頭髮，尾端落在她細長的脖頸下半部，稍微地捲起了一點初秋陽光。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AhAD5Jgg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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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長大人，下來吃早飯了。」那是哥哥的叫喚聲，他現在還不是很習慣那個稱呼。陽光，木質香氣，混合著咖啡的味道，那是從數家開始每天早上將她輕柔喚醒的鬧鐘。哥哥的聲音就如同他的性格一般，美妙，溫柔，如同莫札特般使人愉悅，除了姐姐之外卻很少人知道背後所隱藏的情感，連湘凌也無法參透。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Lgh9LBq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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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湘凌快步跑下樓梯，一頭如同陽光般溫和的白金色頭髮，有著清淡的紫羅蘭香氣，第一個映入他半夢半醒的感官間。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HAHgyI9M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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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啊，湘凌。」姐姐手裡拿著一個爺爺生前喜愛備至的荷蘭瓷杯，一對碧綠的眼眸對著她微笑，「開學就不能賴床囉。志偉最近會很忙，我會幫他監督你的。」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6vZoNItC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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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安，小凌。」哥哥把早餐遞到他面前，「要喝喝看咖啡嗎？」湘凌趕忙拒絕，生怕這個苦澀的液體落在自己的餐盤上。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9VCwNFQ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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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來的那位聽說也不喝，湘凌你有伴了。」姐姐瞇著眼睛調侃。「這樣說來，他應該到了吧？」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6lqpEP3X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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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說他已經到車站了，我去接他。」湘凌這時才發現，哥哥已經換好了外出必備的折領結白襯衫，潔白，平整地貼合著他結實的身材，在陽光之下眼的美好而耀眼。「不過他有點點不善交際，別對他太熱情。尤其是你，林綺慧。」哥哥無框園眼鏡下碧藍的瞳孔透露出幾分認真。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uWBqRgCT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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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呀，你這樣說我反而想要好好逗一逗他了。」綺慧姐半打趣道，「好了，不逗你玩了。去忙吧，我們繼續吃。」而後便聽到了外頭汽車發動的聲音。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1GI8hmb7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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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湘凌坐在綺慧對面，這樣問道，「你覺得哥真的完全沒事嗎？」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HU7caoi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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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可是你親哥，怎麼感覺我比你還要了解他啊。」綺慧不禁笑了起來。「當然不可能，只是他一如往常地把那些情緒自己消化了。」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JF8howq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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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跟我說啊。」湘凌看似有些生氣地嘟著嘴，被綺慧輕微地捏了一下。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24nlCEeq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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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哥就是這樣。以為把情緒訴說給其他人聽是不得體的，自己卻很擅長傾聽其他人的情緒。」綺慧喝了一口咖啡，「從剛剛搬來這裡，我就知道為什麼爺爺最後交代一定要把你們兄妹接過來了。因為對爺爺來說，不只我，你們兄妹也是他親愛的孩子。而你哥的缺點和你一樣，就是太懂事了，反而會讓人很心疼。」綺慧說完，輕微嘆了口氣。湘凌不是很懂那個嘆氣的含意，或許是無奈也或許是心疼，走向落地窗邊，像車子早已開走的方向望去。23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SUUYQvAm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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