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劍之王與預歌聖女 - 第一章．蒼之龍獸與銀之少女（２）

紅黃落葉鋪墊上由人走成的山間小徑，有如一幅天然地毯。

秋日的天空通透湛藍，秋風也不冷不熱，氣候宜人。

「果然郊外的空氣就是心曠神怡，這種日子沒整天待在公宮果然沒錯。」

青年伸著懶腰，在鋪滿落葉的小徑上漫步。

青年濃金頭髮的色澤有如雄獅鬃毛，他身穿一件看起來樸素，布料質地卻很不錯的深藍外套。

「榭瑟洛殿下愛偷溜出公宮的習慣還真是改不了。」

金髮青年身後有一名比他小兩、三年的少女。說話的口吻稍欠抑揚頓挫，但一言一語的發音也清晰準確。

少女把不長不短的栗色頭髮束成側馬尾，體型在同年女生中略顯嬌小。

愛莉須．蘭貝特威。她是青年的專屬侍女。因為外出，她身上穿的不是日常工作時穿的侍女服裝，而是方便行動的短裙便裝。

「我在出門前姑且有先完成工作啊。」

榭瑟洛．托特拉崗──他是一國的王太子。

多爾茲蘭德公國。

只有一座城邦，總人口不到十萬的小國。國家位於大陸東南部，周圍有眾多山地及窪地形成的湖泊，不缺水源且適合農耕，能做到自給自足算是國家的優點。

然而作為國家的優勢就真的只有這個。

生活資源不缺，人民也能得溫飽，可是立地與大陸主要幹道相距甚遠，又有連綿的山麓相隔，對外交通並不方便。

偏僻的位置導致多爾茲蘭德很少與他國來往，不論利弊。

國家不算貧窮，但也稱不上富裕。普通──這大概是對多爾茲蘭德最佳的形容。

榭瑟洛是多爾茲蘭德王家中，唯一現存的王室成員。

他的母后早在他呱呱墜地時難產而亡，父王亦從數年前一直臥病在床，於上年病故。

仍未正式即位的榭瑟洛，早在幾年前便代替病重的父親著手國家政務。

「愛莉須如果不想來，其實也不用陪我啊。」

「小女子是殿下的專屬侍女，要是放任殿下亂跑不跟著就是疏忽職守了。」

「只是空餘時間來散個步而已，妳也太認真了。」

這種一板一眼與優缺點無關，單純是愛莉須的個性。

「榭瑟洛殿下也認真點如何？兄長偶爾會說，殿下作為國家的統治者，應該多向臣民做好榜樣。」

愛莉須的兄長是公國騎士團的團長，亦是榭瑟洛亦兄亦友的重要部下。

「說來妳哥是有唸過我好幾次……我都在想乾脆把國家交給他來管就算了。」

文武全才──不論在宮中還是民間，他的呼聲也很高。

榭瑟洛承認他確實有作為王者的氣質，起碼比自己更像樣。

「……殿下，這種話誰都不應說，即使是您也一樣。殿下就是在這種地方太大而化之，才會有那些胡言亂語的人……」

「胡言亂語？啊、妳說那個＜斷劍＞的叫法嗎？那個改得還挺有意思的。」

＜斷劍＞──這是最近開始流行起來，坊間有些人對榭瑟洛的稱呼。

多爾茲蘭德的建國之王──瓦薩爾．托特拉崗，是一位被稱為＜劍王＞的傳奇人物。手握寶劍的他無人能敵，武勇一騎當千。

其故事在國內連小孩子也知道。甚至留傳著國家陷入危機時，瓦薩爾王會回歸人間，拯救子民的傳說。

以劍稱王，是多爾茲蘭德的起源。

而在知道這個傳說之上，把王位繼承者稱為＜斷劍＞──

「那無疑是對殿下您的侮辱……真虧殿下您笑得出來。」

「反正只是個花名，有什麼好介意的？」

背地裡被怎麼叫，對榭瑟洛本人來說不痛不痒。

「就是因為殿下總是這樣子，才會有人看不起您的說……」

王族的威信什麼的，榭瑟洛是沒有在乎，愛莉須卻好像不怎麼高興。

王太子和侍女，兩人的身份有明確的主從之分。不過榭瑟洛從來沒把她視作下人，而是將她視為與自己對等的妹妹兼友人。

這點愛莉須也一樣，雖然言行上保持恭敬，但比起王太子專屬侍女這身份，她現在的氣憤，更多是出於友人的身份。

「好啦，那些事現在就別想了。難得的美景就該好好欣賞。」

榭瑟洛放慢腳步，與愛莉須並肩而行，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眼見榭瑟洛毫無反省之意，愛莉須也只能無奈地嘆一口氣。

兩人正在離都城不遠的郊野。正值秋天的現在，樹木枝頭的色彩猶如黃昏一般艷麗。

這片紅葉美景只有在入冬前的短暫時間能夠欣賞。多爾茲蘭德的深冬相當冷，那時候可無法隨意外出。要是不慎遇到風雪，就不是鬧著玩的了。

小徑前方有一條小溪，大概是有人為方便來往，以兩根倒下的樹幹連接小溪兩岸代替了橋。

只將兩根粗樹幹並排，沒有綁起也沒做過表面處理，說不上有多好走。

榭瑟洛有收到市民的陳情，希望能整備近郊地區的道路，看來的確是有好好考慮的必要。

把這件事放在心中一角，榭瑟洛走在先頭，牽著愛莉須的手小心地渡過小溪。

……嗯？

他在這時留意到一個不自然的東西。

「榭瑟洛殿下？怎麼了嗎？」

「等我一下。」

榭瑟洛沿溪邊走了數步。在溪邊的石塊與枯枝之間，有一個反射著銀色光輝的物體。

榭瑟洛伸手到水中把它撿起──是一條銀色的鍊子。

愛莉須在這時走近，探頭望向他手上的銀鍊。

「這是……手鍊？還是銀製的……這麼貴重的東西為何會丟在這兒？」

這兒是城外的山林，平時會來這邊的，大多都是樵夫和獵戶，還有採集藥草的藥師。

從事那些職業的人，工作時照道理是不會帶貴重物品在身。何況以手鍊的長度來看，手鍊的主人應該是名纖幼的女性，從事那類職業的可能性很低。

而且……這條手鍊並不是出自多爾茲蘭德的東西。

不論設計和造工，這條手鍊也和自國製的大有不同。榭瑟洛好歹是個王室成員，自小有被培養鑑別能力。

手鍊上沒什麼污跡，沾上水珠的銀鍊在陽光下保持光亮，可見丟在這兒並沒有經過多久。

榭瑟洛看了看周圍，再看向溪流。依環境推斷，手鍊比起直接丟在這兒，更像順著水流被沖到這兒。

「……愛莉須，稍為陪我多走一點路行嗎？」

「？謹遵殿下旨意。」

「謝了。」

他實在無法不去在意。

兩人沿路往山上走，目的地是小溪的上游。

這座山並不高，雖然山路有些難走，但要走到上面花費的時間並不多。

在小溪的泉源處，有一條流水傾瀉而下的瀑布。水量不大的瀑布決稱不上是雄偉，但也正因如此，水聲不會讓人覺得吵耳。

悅耳的潺潺流水與處處紅葉的秋日景致，作為景點是挺有風味。

然而，榭瑟洛和愛莉須都沒有欣賞景色的閒情逸緻。

奪去他們目光的，是一隻蒼藍色的生物──是有翼龍獸。

身披蒼藍鱗片的有翼龍獸盤身坐在瀑布旁邊。

一名有著淡銀長髮的少女，正依靠在牠的身上。

「是龍……？還有女孩子……？」

「是有翼龍獸啊。雖然看上去和傳說中的龍有點像，但兩者還是有分別的。」

榭瑟洛對愛莉須的話作出糾正。

龍是傳說中的生物，也是西方最大的宗教──主龍教會的信仰對象。有翼龍獸則是確實存在於世上，龍獸類的生物之一。

龍獸類在現代已瀕臨絕種，僅餘的個體也沒有生息於多爾茲蘭德一帶，榭瑟洛也是第一次見到。

「愛莉須，妳在這兒等我一下。」

龍獸類有極高的智慧，在牠背上又裝有鞍具，可以得知牠是被馴養的。

然而龍獸在本質上依然是猛獸，陌生人貿然靠近還是無法確保一定安全。

「殿下，要過去的話還是先讓小女子──」

愛莉須話才說到一半，便被榭瑟洛用手指輕輕按住她的嘴巴。

「雖然及不上妳哥，但我在劍術上還是有些心得的。至少比愛莉須妳要強一點。」

榭瑟洛晃了晃腰間的劍鞘。作為護身之用，他外出時基本上都會帶劍。

「可是……」

「沒有可是。要是妳有什麼閃失，妳哥鐵定會把我打死。總之在我叫妳之前給我待著，妳就當這是王太子命令吧。」

沒等愛莉須回話，榭瑟洛便逕自上前。

走近仔細一看，龍獸與牠身邊的少女都傷痕累累，龍獸的身上還插著箭矢。

他們身上既有已乾透的褐色血跡，也有尚在淌血的鮮紅傷口。

察覺到榭瑟洛靠近，有翼龍獸把視線轉向他。

少女好像失去了意識，沒有動靜。被她依靠著的龍獸大概是不想驚動少女，沒有撐起身軀，只是以單邊翅膀遮掩住她，並向榭瑟洛發出低哮。

獸的哮聲有威嚇之意。牠是在自衛──還有保護那名少女。

面對體型比自己大的有翼龍獸，榭瑟洛也不是說不害怕。

可是他沒有拔劍的意思。打從見到龍獸和少女滿身是傷，他便沒有想過要拔劍相向。

榭瑟洛在有翼龍獸前蹲下，讓自己的視線與牠同高。

「我不會傷害那個女孩，也不會傷害你。能夠相信我嗎？」

榭瑟洛朝有翼龍獸的頭伸手，把手掌放到牠的臉頰。

只要龍獸有那個意思，張口一噬就可以把榭瑟洛的手腕咬斷。

不過──牠沒有那樣做。大概是理解到榭瑟洛沒有敵意，有翼龍獸止住了唬嚇的低哮，用鼻頭輕碰榭瑟洛的手。

「好孩子。」

榭瑟洛摸了一下有翼龍獸的頭，更進一步靠近牠和少女。有翼龍獸也挪開了翅膀，讓榭瑟洛來到少女身邊。

淡銀長髮灑落肩膀，姿容清秀的少女。她此時正合上雙眼，即使榭瑟洛來到這麼近也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少女身穿著純白的長裙……不，看設計的話，比較像神職人員所穿的法衣。衣服上多處有污跡和血跡，也有幾處破損，露出衣服底下受傷的肌膚。

有翼龍獸身上中箭，少女的傷應該也是箭傷。只不過與龍獸不同，少女沒有直接被箭刺中。

「你有保護好自己的主人呢。」

龍獸身上的箭矢，正是牠有好好保護少女的勳章。

被稱讚的龍獸好像有一點自豪，看來牠多少能聽懂人類的語言。

榭瑟洛拉起少女的手探了一下脈搏。

「……很虛弱啊。」

少女的傷比龍獸輕，可是沒有血色的臉和虛弱的脈搏，都表示她的狀態並不好。

雖然應該沒生命危險，不過必須好好靜養。

榭瑟洛回頭望向愛莉須並向她招手。

愛莉須帶著警戒，小心地靠近。有翼龍獸瞧了她一眼，但也只是安份地坐著沒有動作。

「愛莉須，能幫這個女孩處理一下傷口嗎？妳應該有帶急救用品在身吧？」

「……是的。小女子立即辦。」

愛莉須拿出包包的急救用品和皮製水壺，以飲用水清洗少女的傷口，再替她纏上繃帶做處理。

「你的傷現在處理不了，但你應該還能忍一下吧。」

榭瑟洛輕輕拍了拍龍獸沒受傷的頸項，而龍獸則以叫聲回應。

龍獸瀕臨絕種是由於生育率非常低，但長大後的個體卻有著相當強韌的生命力。實際上，龍獸即使帶傷在身卻依然有活動的氣力，雙眼亦炯炯有神。

當然再強壯也不能任由箭繼續插在身上，不過中箭在郊外不好處理，拔箭時要是箭頭留在體內，又或是造成大出血可就不妙。

好了……該怎麼辦呢。

身著法衣的少女和罕見的有翼龍獸……

少女身上那件本應是純白的法衣，衣服邊緣有著獨特的刺鏽裝飾。現在雖然弄污殘破，但摸上去柔滑的上好布質，可見少女的身世相當不俗。

說回來，法衣本身就是神職人員的穿著。

而她所屬的教派……

有翼龍獸的鞍具上，有一個榭瑟洛有記憶的紋章。

榭瑟洛從衣服口袋取出剛才撿到的銀製手鍊。

形狀是不一樣，但手鍊的花飾和設計概念，與鞍具上的紋章及少女身上的法衣裝飾有著幾分相似。

歐略法皇領……嗎。

榭瑟洛在心中默默唸出自己想到的宗教國家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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