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完】我們曾經在這個世界上竭盡全力地生存下去！ - 狩影４６迴：狩獵的終歌 ①｜克利爾

境界の守り人 | Guardian of the Bounda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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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亂的旅館房間。

　　這是克利爾醒來時的第一感覺。

　　這裡幾乎所有物品都飽受蹂躪，像被野獸肆虐過一樣。空酒瓶、玻璃酒杯、托盤、髒亂衣物，還有一件內裡朝外的平角內褲⋯⋯

　　整個房間都飄散著煙燻的麥芽酒香，還隱約透出刺鼻的汗臭和酸騷味。

　　克利爾走到黑木桌旁，桌面置放一堆散亂的羊皮紙、羽毛筆、被打翻的墨水瓶，和一本頁角翻摺不齊的書。

　　「深藍色＊。」

　　那是這本書的名字，書皮像是某種硬皮布，摸上去很是粗糙，而且滲滿了墨水，有一陣松脂和青金石燃燒的刺味。

　　克利爾翻到背面，簡介大概說了家庭內部的慘劇，是中洲萊曼的知名社會推理小說家——哈曼．秋的最新作。

　　但頁面已經被墨水沾污了，只能勉強看到一些東西。

　　用作消磨時間倒是不錯的選擇。

　　『你在想什麼啊？』

　　忽然腦裡回蕩起清亮又可愛的聲音。

　　「嗚啊！你別嚇我啊！伊路利斯。」

　　克利爾嚇了一跳，不禁鬆開了手上的書本，使其掉落到地上。

　　『真是的，你能不能別每次都這麼大驚小怪？』

　　腦內傳來了一把高傲又可愛的女生聲音。

　　「煩死了！誰讓你們總是突然在我的腦子裡說話。這樣很難習慣的嘛⋯⋯」

　　克利爾蹲下，撿起書本時卻發現地上的紙屑。

　　那些碎紙剛好拼湊出一張少年的臉孔，曲短髮、無神的雙眼，像曾經發生什麼事情，導致他失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一副空洞的軀殼。

　　「家庭慘劇嗎？」

　　這倒是讓克利爾聯想到方才書本的內容。

　　還有⋯⋯前世界他曾讀過的《剖析惡魔》＊。

　　裡面有一句說話，他還記得清楚。

　　生來邪惡？我不知道有這樣的人。即使在犯罪史冊或暴君傳記中也沒有。

　　史東的研究表明中，童年經歷對罪犯非常重要，糟糕的基因、成長環境等，往往能讓一個純潔的嬰兒改造成惡魔，只需十年的時間，抑或更短⋯⋯

　　克利爾思索的同時，稍微整理地上的東西，撿起那些髒亂的衣物，然後指尖夾著那條內褲的邊緣，嫌棄地瞧了一眼。

　　『你不去嗅一下嗎？』

　　「你你、你是變態嗎！？」

　　克利爾頓時激動起來，豎立的頭髮像被炸開了一樣。

　　他能感覺臉頰和耳邊變得滾燙，頭頂都快冒出白煙來。

　　即使不用去湊近，也能嗅出那濃烈的味道。克利爾斜睨著一邊，臉上微紅的血絲遲遲沒能散去。

　　『到底是誰在說，只要是阿拓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的。』

　　「這這、這只是表面說話啦！表面說話⋯⋯」

　　為什麼要說兩遍？就連克利爾也不知道他想要解釋什麼。

　　把衣物扔去籃子後，他扶著石門邊，邁步進入盥洗室裡。

　　滴瀝、滴瀝、滴瀝——

　　滴水聲從浴間傳來。

　　很臭，夾雜著尿和糞便的異味。克利爾掩著鼻子，瞟了一眼掛牆的鳥籠，那湛藍光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暗了？

　　他走近到石牆邊緣，轉角時，卻沒再聽見滴水聲，像是突然停止一般。

　　舀水瓢浮在石缸上，水面蕩漾著波紋。

　　克利爾抬眼仰望，雖然很暗，但能看見牆頂殘留的水漬，看來是牆頂漏水。

　　「嗯？」

　　石缸裡似乎有什麼東西，他伸手探索，水涼，指尖觸摸到像線絲般的東西。

　　撈起來後，只見手上的漆黑長髮，那種長度並不是自己的。

　　或者是上一位住客殘留的東西？

　　克利爾沒有細想，中世紀的旅館，能乾淨得哪裡去？

　　不過，在那陣排泄物的騷味盡頭，他卻聞到一絲血味，而且還在蔓延。

　　「呼⋯⋯」

　　克利爾返到盥洗盆前，直望前方金屬鏡。

　　灰濛濛的畫面，倒映著克利爾的面容，以及在他兩側懸浮的小精靈。

　　永遠亂糟糟的黑髮，圓潤的臉型，直挺的鼻樑。雖然眼罩遮蓋了左眼，但依舊看見另一邊的大眼睛，那顏色就像初晨的露珠一樣透徹。

　　「果然很像女孩子。」

　　克利爾捏著自己的臉頰，那手感如棉花糖軟糯。

　　『怎樣？是不是很可愛呢！』

　　鏡子右側的精靈說。

　　伊路利斯變得只有拳頭的大小，像迷你小人一樣。等比的頭身，青綠的短髮，青藍的雙眼，青白的衣褲，那紋路十分古典，似是希臘文明時代的服飾。

　　『真是廢話呢！我們的小克當然可愛啦！』

　　鏡子左側的精靈說。

　　即使變得這樣細小，伊芙莉娜依然是這麼高傲。紅橘的雙馬尾，紅黃的雙眼，紅黑的衣裙，她交差雙手挽在胸前，昂起下巴，那副自信不知從何而來。

　　「我該知道。」

　　克利爾翻了一下白眼，無奈道。

　　『什麼嘛！小克你不會以為是我和姐姐把你捏成這個模樣吧？』

　　『大笨蛋克利爾！那可是你曾經的樣子，這都是事實來的！』

　　好吵。他們還在一個勁地辯駁，就像大腦裡有兩個思想在打架一樣。

　　「所以那是我曾經的樣子？」

　　克利爾記不清楚曾經自己的面容是怎樣了，記憶變得越來越零碎，像夢一樣容易消散，也難以拼湊出一副完整的模樣。

　　『小克，幾天前你不是才問過這問題嗎？』

　　『路斯⋯⋯小克他⋯⋯』

　　雙馬尾小精靈皺起眉頭，語氣猶豫，卻透出淡淡的哀傷。

　　克利爾大概知道那是什麼事情，就像患有失憶症一樣，他拉高他的左手衣袖，手臂上刻有三段文字＊，分別是：

　　尋找蝴蝶　　5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YjDDpRZLn
　　別相信任何人＊5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3VPEg98Dv1
　　竭盡全力地生存下去

　　就好似為了提醒自己一樣。克利爾確信那是他的筆跡，他還有印象。

　　『⋯⋯小克，你真的要出門嗎？』

　　『不要啊！外面好恐怖，小克前幾天才被挖了眼睛，還被折磨。』

　　短髮精靈瞇緊著雙眼，整個身軀都在發抖。

　　『路斯！你這個膽小鬼！你這樣還算是精靈嗎？！』

　　『姐姐你才是！小克是怎樣姐姐你最清楚，沒有阿拓，小克什麼都做不到！』

　　又來了，他們又在吵架。路斯說著說著還哭泣起來，為什麼那副細小身軀，那雙眼睛能流出水球般大的眼淚？

　　『阿拓確實是個值得托付的男人。』

　　雙馬尾精靈拍拍胸膛，語氣十分自豪。

　　所以為什麼把話說得像嫁女兒一樣？

　　他們不會感到難為情的嗎？克利爾抿著嘴，臉頰潮紅。

　　而且他可是男生，雖然外貌比較稚嫩，那副樣子勉強也就十五歲左右⋯⋯

　　但怎麼說，那個老哥沒碰過他，也沒把他當作情愛的對象，反倒被看作是孩子，又或是小動物一樣。

　　不過，這樣也不失是件好事，至少他不用出賣自己的身體換取平安。

　　『我都說囉！最開始姐姐還把他當作敵人，還踢了他一腳！』

　　『講得路斯你沒出手似的，你那個水球可把他困得死死的。』

　　『姐姐你才是！突然就來一發火龍，明明就是你打得最狠。』

　　他們忽然便打起來了，甚至打出一團煙霧。

　　『路斯你這個臭弟弟！』

　　『嗚啊！小克，姐姐她欺負我！』

　　好麻煩。

　　克利爾感到頭疼，托著額頭，按壓著頭的兩側。

　　有時候，克利爾總感覺他在照料著兩個小孩子。他嘆了一口氣，轉身便離開盥洗室，途經房間，打開木門，走到外面，關上木門。

　　缺失了左眼視野，讓長廊看上去更深更廣，更加的幽暗，更加的詭秘。

　　克利爾扶著木欄桿步行，寂靜，只有腳踏地板的咚咚聲，他很不安、緊張，以及壓抑，他知道他在自己嚇自己，認為有什麼在他的背後。

　　他開始加快腳步，轉去樓梯間，往下，直達地面，大廳——

　　「你要離開這裡嗎？」

　　忽然間，側面傳來一把嬌媚且低沉的男聲。

　　克利爾被嚇壞了，他哆嗦著身體，緩慢地瞟去聲音方向。

　　他只看見櫃檯裡的漆黑身影，那傢伙體型粗獷，充滿了壓迫感。

　　那是旅館老闆嗎？克利爾倒吸一口涼氣。

　　不知為何，今夜鳥籠的光比以往更暗，只映出老闆的半張臉。

　　「⋯⋯你好。」

　　克利爾還在餘悸當中，語氣顫抖。

　　不管怎樣看，那個老闆都很可怕，濃密的紅鬍子、胸毛，卻穿著女性的內衣。他總有一股很嗆的香味，烈得讓克利爾感到不舒服。

　　「阿拓他什麼時候離開這裡的？」

　　「讓我想一想呢！」

　　老闆豎起手指，輕拍臉頰。

　　「我好像有一天沒看見他了。」

　　「是嗎？」

　　克利爾緊抿嘴唇，垂下臉。

　　對著那個老闆，他總是有點不知所措。

　　不，不只是那個老闆，任何高大的傢伙都讓他感到害怕。

　　「哎呀！你難不成惦記著他？」

　　老闆把語氣拉長，調戲道。

　　「那可不是件好事情喔！對了，我有玩具能給你消磨時間，你要嗎？」

　　「什麼玩具啊？」

　　克利爾不太明白老闆的話。

　　「就是用來替代拓海的玩具啊！」

　　「蛤？」

　　克利爾意識到老闆的話，突然激動得跳起來。

　　「你你你、你是變態嗎？」

　　他整個臉都漲紅起來，腦子就像被燒壞一樣，變得一片空白。

　　「哎呀！你用得著裝嗎？現在城鎮裡誰不知道你是劍聖身邊的婊子。」

　　「欸？」

　　克利爾睜大眼睛，除了震驚外，他還感到被羞辱。

　　他嚥下一口水，喉嚨像被堵住般難受。

　　「請給我⋯⋯最小那個，我晚點才來拿。」

　　克利爾哽咽道。

　　說著這番話時，他總覺得自己快將哭出來。

　　抬眼瞧著老闆時，他才明白這種壓迫感是什麼來。那是視線，充滿惡意的視線，也是從心底裡看不起人的視線。

　　「你真的要出門嗎？」

　　老闆的聲音變得凝重。

　　「外面可是很危險，像你這樣可愛的小傢伙，恐怕會被街上的流氓糟塌幾回，然後再被殺死，又或者被斬去手腳販賣到紅燈巷裡。」

　　「我知道的，我⋯⋯很快便會回來。」

　　克利爾緊皺著眉頭，尷尬地擠起微笑。

　　即使被別人看不起，內心沉重得像被填塞大量的石頭一樣，他也要盡全力去迎合，又或是討好，克利爾沒有任何選擇。

　　離開旅館後，他不禁擦拭右眼的淚花。

　　『小克⋯⋯』

　　「我沒事的，伊芙。」

　　尊嚴什麼的，他一早便丟掉了。再次拉高左手衣袖，克利爾很清楚——

　　沒有什麼比起活著更加重要。（１）深藍色：借鑒葉真中顯的《Blue》，是多視角社會系推理小說。5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2TlfNFSu2
（２）剖析惡魔：英名《The Anatomy of Evil》，作者為邁克爾．赫．史東。5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QXaYJssV
（３）三段文字：致敬了電影《Memento》，為克里斯多福．諾蘭執導。5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dGdH8ZZgz
（４）別相信任何人：原著為《Before I Go to Sleep》S．J．華森的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