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神】短篇合集 - 那位帝君

一塵不染的屋子，彷彿主人只是去附近轉轉，一會兒便回來。

一張信紙，端正的擺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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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不，鐘離先生，

離月已經沒有神，離月的劫，自有他人來解，殺伐雷厲的帝君已矣，鐘離先生的巡遊方始。遲來數千年，作為人的體悟早該補上，請您放寬心，我去去就回，屆時務必告訴我，您對人心，是否如我一般感到驚奇，萬分期待。

溶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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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誕生於大地流水，懷柔精粹，是離月的地仙，與離月一同成長，在漫長的洪流中，見證歷史的推移，她總說自己是離月之子，為之生，也將為之亡。

「帝君不同，帝君是離月的主人，是離月的明燈，並不是離月。但也許您該見一見真正的離月，徜徉其中，非高居而觀。」

千年前她說過。

「有了！作為人去遊覽一番怎麼樣？人心十分有趣，您會喜歡的，那麼應當起個新名字呢，人的名字，嗯...鐘離？君臨離月，聚之愛之，鐘離。」

千年前。

溶安，我見到了特別的人，尋親的路上也尋著自我，執著又迷惘，溫柔親和，但堅強不屈，妳肯定也會喜歡他。

今天的風格外濡濕，要下雨了嗎？雨後的琉璃袋最是清新，折一束給妳可好？妳喜歡，我便去尋來，任何東西，任何時候，能博妳一笑便好。

我始終不明白，哪個才是妳的笑顏？迷濛細雨，還是雨後清虹，妳的話，較可能是迷濛細雨吧，喜悅都淺的不易覺察。

溶安啊，我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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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一隻纖瘦的白貓，九成的白，唯獨左耳與左前爪生著黑毛，像是踏了一腳濃墨又搔了搔耳朵。

蹭了蹭來人的褲管，白貓乾脆地倒在他靴上打起呼嚕，鐘離微笑，俯身搓一搓自來熟的傢伙。

就陪這孩子一會兒吧，他不趕時間，他從來不趕時間。

白毛球蹭的夠了，伸個懶腰，收起四肢端坐於地，尾巴優雅地擱在爪子上，睜著一雙大眼往鐘離瞧。

那是天空的顏色，漂亮的青色眼睛，溶安喜歡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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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有名字？」

「喵？」

玄衣撩，紅杵搗，萬里焰焰天灼燒。

白衣飄，青扇搖，長江溶溶人逍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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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仲夏，離月港的孩子總唱起這首童謠，說的是夏日酷熱，祈求上天降會兒大雨，消消暑氣。沒人知道是誰填的詞、譜的曲，孩子說，是媽媽給他唱的，孩子的媽媽則是聽她的媽媽唱著，一代傳一代，歷久彌新，或許這童謠也見證了離月的茁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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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年前。

炎魔出世，黑袍獨角，赤髮金瞳，手持焚日杵，自詡神帝，妄圖燒盡萬物。離月的火君，琴歌，前去收伏失利，丟了半條命，化作一縷青煙灰溜溜的找來帝君面前。

彼時帝君正在喝茶聽書，作為鐘離。台上口沫橫飛的講著帝君如何開山闢土，上斬兇神，下除蛟龍，說書先生手裡的響板拍拍拍地響個不停。身邊作陪的是水君溶安，鐘離特別喜歡溶安泡的茶，水質澄澈不說，茶葉的質量，烹煮的火侯，溶安若是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聽了琴歌的請求，鐘離摸摸下巴，嘆口氣就要起身，此時一柄天青色摺扇按住他的手背。

「帝君，不，鐘離先生，離月已經沒有神，離月的劫，自有他人來解...」

「沒有嗎？我給你起一個可好？」

白貓似乎聽的明白，直視鐘離雙眼，尾巴輕搖，彷彿很是期待。

「就叫溶安吧，溶溶景和，悠悠長安，溶安。」

白貓偏過頭，停了一回兒，就在鐘離忍不住要笑自己犯傻時，牠起身蹭了下他的手，親暱的躍進他懷裡。

「...就當作是同意了，溶安，我們吃飯去吧。」

不知怎地略感安心。

帝君終究是不放心，天邊第七次傳來爆雷般的巨響時，還是動身往戰場而去。

若他再早一刻抵達就好了。

他見到了溶安的真身，那還是他第一次見著，唯一一次。

水花湧動著凝成少女的形體，髮梢、指尖、裙擺不時落下一顆顆水珠，全身是淺的近乎透明的白，也許就是無色，微微的白只是水花渲染。青色摺扇在少女頭上浮空開展，溫和的涼意隨風撫上鐘離面頰。此情，任何讚嘆都將顯得俗艷。

接著，猝不及防的發生了。

折了獨角的炎魔，身週熱意倏然消失，溶安一驚，那不是消失，是極快的縮回體內，她明白炎魔的打算，他想讓她，以及她身後的萬千生靈陪葬。炎魔要焚盡自己。

一條水柱撲到鐘離身上，將他推開數丈，他最後看見的，是溶安帶著歉意的雙眼。

清虛浦下了七天七夜灼熱的雨，落在地上的雨點紛紛化成礦石。當時，遠方離月港的人們掀起一股夜賞紅雨的熱潮。

「若我再早一刻，溶安，我是不是就能挽回，哪怕只有一分，妳的精氣，那樣，也許數百年後，我還能見到熟識的溶安，原來的溶安。」

地仙不會死亡，他們是天地之氣的集聚，消散了也會重新凝集，但散失在大陸中的水氣沒了人性，沒了記憶，溶安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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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安走了。

許久沒到望舒客棧，望舒望舒，今日滿月，正適合到此一遊，久聞這裡的廚子手藝不俗，不知他做的鶉篤鮮味道如何？

選了室外的位置，依著欄杆，明月就在頭上。鐘離摸摸口袋，有帶錢包，好不容易習慣帶上，貨幣啊，使用著真是新鮮。

「老闆娘，醃篤鮮一份...再一條鮮魚。」

「馬上來，對了，是老闆，我是老闆喔。」

貴氣女子笑眯眯的回話，看起來不像離月人。

菜很快的上了，還有配餐的茶一壺，想了想，還是把貓和魚一同放在桌上，搔搔毛軟的下巴，示意牠可以吃飯了。

白貓嗅了嗅鮮魚，似乎不怎麼感興趣，趴到鐘離對面，伸出黑一塊的左前腳搭在他面前那盤醃篤鮮。

「怎麼？嫌魚刺多？你還能算是貓嘛？」

天青色的眼睛癡癡看著鐘離，還知道要看人，而不是盤子。

他無奈一笑「好吧，想吃便吃吧，看的我要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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溶安也不愛吃魚。

桌上的信紙，是鐘離的字，他得記著。他記得很多事，總說自己記性好，但也許只是不忍心遺忘，很多事，只有他記得。

時間會磨損一切，再堅硬的岩石、再勇武的仙人也逃不過，像若陀龍王、像仙眾夜叉，或許有一天鐘離也難逃此劫，但是在那之前，他會極盡所能記住一切，這是他能給那些在時光洪流中消磨殆盡的人和物，最後的溫柔。

溶安的屋子向來整潔，鐘離第一次來訪時，茶几上就擺著一瓶琉璃袋，他不曾問過溶安是不是特別喜歡琉璃袋，只是每次偶然到訪都看得見桌上的琉璃袋。

在那事之後的五百年間，鐘離養成了雨後採摘琉璃袋的習慣。

溶安的茶几，始終有綻放的琉璃袋，即使主人已久久未歸。

常人會說白貓有仙緣，極有仙緣，畢竟牠可是遇見了那位帝君，還被撿回家，什麼機緣能比這更仙？但鐘離不這麼認為，他覺得是白貓找到了他，在漫長的歲月裡，難得有了陪伴。

鐘離現在管白貓叫安安，初遇時這傢伙似乎已頗具靈性，幾年過去越發像個人，會搶飯吃，還專挑功夫菜，越精緻越喜歡；會喝茶，甚至喝的出好壞，鐘離不太曉得尋常的貓能不能喝茶，但安安是喝的津津有味，喝了難喝的還會咂咂嘴表示嫌棄。

牠還會同人類一般感懷天氣，但普通人喜的是天朗氣清，安安卻獨鐘雨天，尤其是微雨連綿的日子。起初，牠會在雨中趴一下午，任由雨絲飄落身上，睡的安詳，然後就病了...還病的不輕，鐘離花了一番力氣才讓牠別一天到晚打噴嚏，於是爾後就不准毛球把自己淋成落湯貓了，但每逢陰雨天，白貓依舊堅持趴在敞開的窗邊，任由潮濕的風陣陣吹過。

雨後，無望坡山腳下，偶爾能見到一個修長的身影，肩上伏著一隻白貓，那兒的山壁常常攀著琉璃袋。

聽說尋親的那位，將抵終途，許久不見，如今也算是故人，不知還能否再見一面，格外想聽他講講旅途見聞。

欲買桂花同載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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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隻身前去孤雲閣，近幾日騷動頻傳，魈已經過去了，但遲遲未歸，也許陷入苦戰，還是去看一眼吧。他把白貓留在溶安家，毛球近幾月很嗜睡，一覺睡個十天半月不起成了常態，拿仙跳牆薰到面前也不會醒，估計是要辟穀了，也是，他帶在身邊這麼久，石頭也能修成仙，更何況是聰明伶俐的安安。

去了一趟孤雲閣，結果只是一些邪魔歪道打起魔神遺物的主意，魈已經處理的很好，只是，他似乎更加清冷寡言，碰見尋親那位的時候，曾略有好轉，如今似乎又惜字了，經年累月的侵蝕磨損，想必十分難熬，儘管舊友已寥寥，鐘離仍然希望魈少吃一點苦，如果他想要，鐘離能幫上忙，像當初若陀那樣。但他從未問出口，僅存的仙眾夜叉想必也有他的硬氣和執著。

魈看到鐘離，禮貌性的點點頭。

「無礙吧？」

「無妨，承帝君關心。」

相顧無言了一會兒，魈就告辭了，朝望舒客棧的方向飛去。

啊，應該問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回來的路上撞了一場雨，鐘離在路邊柴屋裡等著雨停，想著繞點路去尋一些琉璃袋，再回離月港。當他拿著花踏進門，本來蜷縮在床上的貓不見了。

醒了嗎？不會是餓了去覓食？

「安安？」

沒聲音，窗外？沒有，門後？沒有，床底？沒有，廚房沒有，樹上沒有，假山後也沒有，好吧，姑且等等，難得醒了，再去新月軒吃一頓好了，等毛球回來。

茶沏了一壺又一壺，始終不見貓影，月上三竿，新月軒都歇了，依舊沒回來。

估計是貪玩，跑的遠了，夜路難走，等天亮再趕路也是應當，好吧，明日再吃新月軒。鐘離安放好琉璃袋，再沏一壺茶。

隔日，白貓沒有回來，此後一週、兩週、一月、三月，除了鐘離，沒有活物進出溶安家門。

溶安，又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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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大陸最年長的魔神，鐘離早早就明白，時間會帶走很多人，像赫烏莉亞、像移霄導天真君，儘管唏噓，他也能坦然接受，舊人去，新人出，離月總還在壯大，如此便好。

但是偶爾，偶爾他會想，如果那日他多做些什麼，溶安是不是...

鐘離提著茶壺出神，啊，茶葉沒了，趁下雨前趕緊去補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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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先生。」

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鐘離先生，您回來了？尋我的蒼凌扇花了比預期多的時間，您等很久了嗎？」

白衣青扇的少女，左肩及左袖渲染著墨紋，手裡的扇子半張，稍稍遮住和煦的笑臉。

「不久。」鐘離微笑「餓了嗎？新月軒燈還亮著。」

「不餓，但我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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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執念能承受超乎常態的磨損，只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她的？

是誰的大約也不重要。

天地浩蕩，唯卿身畔，方得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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